暮光微凉，半轮红日将城楼剪影在红晕中，鹿予站在万栀园最高的落雨台上，看着李琛的马车从小院离开，想必兴尽而归，脚步都雀跃，鹿序陪着站在一边，感觉身边的人像个舞台干冰，阵阵凉意，只恨不得自己瞎了

“你知道他在？”鹿予问。

顺带脚哑了吧！鹿序心里恨啊！也只能点头，“大清早就来了！”

鹿予没再说话，他的目光随着日光缥缈远望，手扶着栏杆很久，等到月儿上了山岗，才打台上下来，鹿序跟着他一步一步走，紧紧缩着脖子，这大平原上没什么遮拦，落雨台实在是高，山风吹上来刺骨的冷，城门已关，鹿予自己回了后院卧房，鹿序本来还攒了一肚子话想着怎么跟鹿予讲一讲这情爱的微妙，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这样的烂道理都要抬出来了，可鹿予回身便合上了房门，差点将他的鼻梁撞扁了，鹿捷将他往后扯一把，“少爷小心！”

一旁的鹿童无奈的揉了揉鼻尖，“少爷想必是乏了，大少爷也早些歇着。”

想不开自闭了呗！鹿序叹口气，备胎的滋味不好受，他懂！

一连几天，李琛都清早过来，黄昏时候离开，鹿予便在这落雨台上相迎，目送，鹿序中途去看过一次，李琛倒也没有捣鬼，一幅画已到尾声，画的是秋日乡野里回眸的齐钰，风吹起她的衣袂发梢，神情倔强，超尘出仙，鹿序心里啧啧，万姐怎么就烧了呢？万一保存几张，搁现代转手一卖，大发！

当然，画到拿一步，他在那儿看到了什么，回来都会说给鹿予听，瞒了一次心虚的很，不如说开了反而舒服。

这期间，齐钰的工作没有停下，她让鹿序带回来一份图纸和两样策划书，鹿予已经习惯了她这种与众不同的工作安排方式，也让他稍稍心安，她的院中绝非郎情妾意，雪月风花，让他知道，他或可以再自信一切，再信她一些！

就当荷香花影都习惯了每日多备一份李琛茶饭的时候，这一日清晨，院门已经开了许久，却没见李琛的马车出现，齐钰还是一样时间在吃早饭，李琛来不来，什么时候来，在银箸的起落中仿佛显的不甚在意，可是直到粥都凉了，李琛未到，她也未尝一勺。

“王爷怎么还没来？”看着屋里的齐钰还坐在餐桌前，荷香偷偷跟花影嘀咕，“都要到晌午了，咱们是去备着午饭？还是再等一等？”

花影倒没多少想法，“听姑娘的！”

“可姑娘还呆坐着呢啊，又什么都没说！”荷香不解。

“那你也呆着就好了，哪里那么多想法。”花影瞥她一眼，“别收了人银子就不知自己主子是谁了，咱们的身契还在人家身上！王爷虽然尊贵，却也不会管你我的死活！”

自李琛来后，鹿予只露了一面便再没来过，虽说他来的时候本也不多，可是自己分明在园子远远的里见过好几次，鹿少爷断没有来了园子却不来这儿看姑娘的时候，眼下这形势，她每天醒来都要摸摸脖子还热着吗，荷香倒好像是没事人，还每天乐不得拿王爷的好处，再尝尝鹿大少爷带来的糕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荷香该是一混种！

她心里正烦着，回头时见屋里已经没了人，急走几步往书房看，人已经坐在了书案前，捏着笔奋笔疾书，她才松口气，拉着荷香进门收拾残羹，荷香还是满脑袋想法，“姐姐，你说王爷今天怎么没来啊？是不是家里的给绊住腿了？你刚刚看到姑娘神情了没有？我瞧着是不甚欢喜的，王爷来的时候她也常常是恼的，可跟现在的不高兴不一样是不是？”

花影抓起一块千页糕塞她嘴里，“吃吧吃吧，吃点甜腻的好黏上你的嘴！”

如她们所见，齐钰确实在生气。气的却不是李琛，而是自己。

对于李琛的出现，她一直以为是无所谓的，反正是这点东西，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甚至觉得他挑挑拣拣很是聒噪，可是今天他没有出现，那勺热粥不是他讨好着帮着盛的，她突然就没了胃口，一口一口，饭菜都凉了她才发觉自己是在等他，没意识的等着，她又要割舍不下了吗？还想重蹈覆辙吗？

奋笔疾书，写的字越来越歪歪扭扭，终于摔了笔墨，墨汁都浇到李琛的桌上，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

李琛这里，摆着一桌精致点心，橙黄色的糕点很是剔透，星星点点的明黄花瓣洒在上头配着荷叶描香的餐碟，看着属实美味，桌子对面，坐着枫双溪。

这是李琛第一次踏入锦溪阁，枫双溪甚至不敢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着李琛的样子像是天神，来拯救她即将枯萎的斗志，很快的，便喊着丫鬟上茶水，“要煮沸的正山小种，琛哥哥喜欢，要一些甜甜酥酥的糕点配着，琛哥哥也喜欢。”

“不用忙，我给你带了吃的！”李琛坐下来，看着枫双溪一脸娇羞坐在自己对面，将食盒里的糕点取出来，“许是城南庄上地势与城里不同，咱们这边已经落尽，可那边院子里两棵桂花树开的正好，香气袭人，我闻着久了，就想到了妹妹带给我吃的桂花糕，特意采摘了做成糕点带给妹妹尝尝。”他手往碟子里指，“妹妹看看，跟你的手艺比如何！”

“琛哥哥还记着！”提起前尘，枫双溪心里满是欢喜，却更多了心酸，当年守着规矩用过宫廷午宴后两人躲在偏僻角落里吃偷吃的桂花糕，如今他拿来给她时候，她竟会如此喜不自胜，咬一点在口中，笑中带泪同李琛点头，“真好吃，味道都很像！”

“就知道你喜欢！”李琛欣慰一笑，定定看着枫双溪，像是初次相识将她仔细端详，看的枫双溪都羞得低下了头，“可是我吃相难看？叫琛哥哥取笑？”

“中了一回毒，鬼门关里闯出来，你瘦了好些，都不似从前模样了！”温情言语，说出来却没一点温度，枫双溪却没察觉，只作势抹了把泪，“都过去了，如今双溪还陪在哥哥身边就好！”

是啊，你还在，可她，她们，却不在了！

李琛笑一声，也咬了一口桂花糕，真甜！口甜心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