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伸过去,想为他抹去唇上的血,圆桌并不宽敞,可他的唇那样远,未触及便已经紧攥着缩回了手,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活着本就痛苦,人皆如此。”
“那你呢?”他问道,眼中满含着泪,眸中血丝满步几乎衬作血红颜色。
她笑起来,“古人说人生有二喜事,金榜题名日,洞房花助时!我一个女子,没金榜题名的机会,如今洞房花烛将至,是最欢喜之时!”
她说欢喜,她说洞房花烛时最欢喜!
他想问,嫁给他的那夜,她可曾欢喜?
只动了念头便觉荒唐,那不过是一段被逼迫的婚姻,一场盛大的骗局,何来欢喜?
她已移情别恋,如今自己的笑与泪与她而言都没了意义,他将自己塞在这儿,不过自取其辱,不过强做小丑,可他不愿走,他看到已候在门外的许擎,看到送上碗筷的荷香,看着满桌饭菜,他的眼睛满满当当,他记得他吃了好多东西,塞满自己心里的空洞。
策王府马车几乎同鹿序一道停下,鹿序先一步跳下马,以为车上下来的该是李琛,已经凑到车前拍了车架,“李琛你还知道回来!你快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小丫头萍儿跳下车来,见他冒失但装点贵气,又直呼王爷名姓不敢定撞,只微微福身,“这是我们侧王妃的马车,王爷不在车上。”
策王妃?
策王妃不是我万姐么?
鹿序脑子没转过弯,鹿捷已经把他挡到身后了,“公子冒失,未知车上是王府女眷,得罪之处还望谅解!”鹿序再想问车上是谁都被鹿捷挡住,“非礼勿问!”拉着他进院子去了。
任唅瑶等着他们两人走远,才开了车门扶着萍儿和乳母的手下车来,见眼前是干净齐整小小院门,也无家丁护院,门上写着“云开雨霁”四字,诧异问道,“这是石家偏院?还是三妹妹府邸?”
乳母脑子转的很快,“帖子上写的是这儿,想来是这儿齐整僻静,石三姑娘带着女儿也自在!”
任唅瑶便不思有他,喊丫头去取礼物捧花卉,乳母扶着她手往前走,“这些事儿不用姑娘操心,咱们先去看看石三姑娘。”扭脸,便示意萍儿领着众人在外头候着。这地儿是任母得知王爷总不在王府着人查到的,她只听说了万栀园的名头,以为李琛在外金屋藏娇,为了让女儿眼见为实放下等他来爱的痴心妄想,便步了今日之局骗任唅瑶前来,她踏入院子时候,鹿序已经上了楼梯,看她转过照壁便停了脚步,“这就是车里的女眷?冒出来的策王妃?”
“少爷忘了,策王迎娶了任太傅女儿为侧妃,定然是楼下这位了!”鹿捷奇怪鹿序的记性,忙给他解释。
“这就是那个小老婆?”鹿序瞪直了眼睛,本来想等她上楼来打听点消息,端量了人家的步伐仪态,“啧啧啧!这大家闺秀的步子,我都想下去背她上来!”挥挥衣袖,“我可等不起她!”心里又掂量,这女人来找万姐干什么?又瞟两眼,害,这柔慢步态,反正吃亏的不是万姐!
他一脚迈进书房,正要说楼下来客,才张口就看到李琛的背影,“王爷,你可算回来了!”
一掌拍上去要告诉他齐钰要嫁给鹿予的事,却差点把李琛打趴下,忙扶住了李琛是身体,“没事吧?我没使多大劲啊!”往正脸一瞅差点没吓过气去,“王爷你你吸毒了?”
齐钰气的抽气,“你才吸毒了!这是啥时代,你胡说八道啥啊!”
“那这”鹿序手脚并用爬来齐钰桌前,悄悄嘀咕,“那他这是怎么?我看着不对啊!”
李琛并不在意他那一掌,也不在乎把他吓到,只心疼因为他这一掌手里笔落重了,本该轻薄如蝉翼的衣角变厚重了,心疼的在那一处墨迹摩挲着,又掏出竹刀来,自己在画框里选纸裁量,齐钰故意不去看他,将手里的画稿取出来给鹿序看,“这是要绣在嫁衣上的纹饰,我选出来这几个,你帮我看看!”
话音未落,竹刀狠狠嵌入掌心,李琛掌中,已是一片鲜红!
“李琛——”
“王爷——”
任唅瑶早一声,也早一步,用罗帕捂上他的伤口,齐钰才站起的身子又缓缓坐了下来。
许擎飞身打屋顶下来,便已见花影荷香找了金疮药,任唅瑶半蹲着帮李琛处理伤口了,齐钰只坐在窗前,静静看着,像是一尊佛像,目露悲悯。
“很好是不是?”她笑着轻声问鹿序,“没有我插在中间,他们多般配!”
“万姐!”鹿序气骂,“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
“你忘了,为他我受过多少苦!我心里恨他!”
“哼!那你刚才别站起来啊!别取创伤药啊!你应该现在上去撒把盐!你手心不也有道伤口留了疤么,你应该给他再挖烂点,也让他留倒疤啊!”鹿序撞她胳膊,“你展示你即将嫁人的喜讯,是永远不准备告诉他真相了?”
“这就是真相!”
齐钰淡淡望着窗外,对于李琛,她不敢多看,连桌上那滩分明已经收拾干净的血迹,她再看上去的时候,仿佛血还滴滴落着,血迹还在洇染着,胸口钻心的疼,她只能迎着冷风去看窗外的天,寂寥的蓝色,空旷的蓝色,觉得自己还能好受一些。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侧妃任唅瑶,她的那一句急呼,将她的心疼和喜欢都展露无遗,她那样温柔的为他擦拭,帮他上药,连用剪刀的手都好看,一圈圈试着间隙慢慢缠裹,不像她,应该会嘴叼着撕碎纱布,一圈一圈缠住了随手扎起来,要是李琛敢皱皱眉头,一定要嘲讽他一点也不男人!
她才是适合陪在他身边为他熨平眉头的女子,她才是绕指柔,才是解语花,才是李湛心里想要可以包容一切做王妃、不!是做皇后的女人!齐钰笑起来,冲着那满天的湛蓝!
风太冷了!
都吹出了眼泪!
她手指在眼角重重点了好多下,然后回身笑着下了逐客令,“王爷的画已经污了,手也伤了,我这儿也要忙着备嫁,这画还是折合了银子赔给王爷吧!”
“好!”李琛说着话,忍不住握紧拳,任唅瑶的手掌适时覆住,“王爷别动,小心再伤了手!”
他的手掌便摊在她的手心里,隔着纱布,微微露着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