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阳光甚好，照在人身上仿佛心情也愉悦起来，可是齐钰还是开心不起来，反正，是笑不出来。鹅卵石在双脚之间来回跃动，一个不小心就飞了出去，齐钰顺着石头轨迹看过去，正落在一位着墨绿色宫装倚在宫门口假寐的妇人脚边，听到动静，那妇人睁开眼看了看石头，又朝着齐钰来的方向看了看，看齐钰在看自己，挤出一点微笑算是回应，复又闭上眼睛。

看来是一位圈地自萌的老宫女，齐钰也不准备打扰她的悠闲，只是丢了自己的小石头，脚有点寂寞。

还不等齐钰走过宫门，那妇人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身子都佝偻成一团，手里的帕子捂着嘴，脸憋得通红，咳嗽稍微停一停，就一下子变得蜡黄，本来姣好的面容，一下子少了血色，老气横秋。

齐钰看她就要倚不住宫门即将摔倒，立刻冲上去扶住她，“你怎么样？要不要唤太医？”

妇人捂着嘴连声咳嗽，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齐钰只好扶着她打宫门进来，院里冷冷清清，听到咳嗽声，打角房里冲出来一个打着襻膊的宫女，手里沾着满满的面粉，一边拍打一边跑过来，“娘娘可是又去风口里站着了？不是说了嘛，六皇子今儿学骑射，打校场过来，还早着呢！”

六皇子？李璟？李璟的娘，瑞嫔娘娘。

“不妨事的！我想着璟儿快来了，去迎一迎。”瑞嫔满是歉意的笑，离开宫门口，她的气终于喘顺了些，倚着齐钰的手也终于有了力气，她对着自己宫女态度和婉，对齐钰更心怀感激，“多亏了这位姑娘，人美心善，照顾我这没用的老妇人。”

那宫女上前依礼见过，张着满是面粉的手笑道，“还求娘娘好人做到底，扶我们娘娘进殿休息，奴婢洗了手就过来。”

“我并不是宫嫔。”齐钰忙解释。

“是奴婢唐突，见贵人形容秀丽，穿着宫裙，以为是新入宫的娘娘。”那宫女再行礼跪倒，“还请姑娘降罪。”

“大家都是初次见面，谁规定不能认错人啊？这宫女要是个脸盲，一天不得死八百次！”齐钰示意宫女撩帘，“别在院里杵着了，先扶娘娘进屋吧。”

瑞嫔捂着帕子笑，这宫里别说认错了主子，便是认错了哪个得脸的奴才都免不了一顿责骂，这姑娘人热心还善良，既然不是宫嫔想必是今日贵妃千秋节入宫的官家女子，瞧着刚及笄的年岁，若是没有许过人家，璟儿未必不是良人。

她心里这样打算，却不敢露出分毫来，一来这样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讲，甚是唐突，二来璟儿虽然温和，但是心里是个有主意的，是好是歹，也得他见过，问问他的意思。

齐钰哪知道又有人上赶着当她婆婆，依旧小心的把瑞嫔扶进屋里，宫女去盥洗了，顾不得娘娘，她倒了热水给瑞嫔润润喉咙，又拿滚烫的热水绞了帕子，不顾瑞嫔阻拦就扒开她衣裳就热热的贴在她后背上，“我在家里时，奶奶经常受了风咳嗽，这样暖暖的贴一贴会舒服很多的。”

瑞嫔觉得这样衣衫半解很不得体，好在这宫里只有她和两个伺候的小宫女，而且贴了以后确实舒服很多，也就不拦着她，宫女进来瞧见主子趴在榻上，很是受用的样子，也便学这齐钰的样子绞了帕子给主子敷着。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瑞嫔便缓了过来，面色好了许多，也不咳嗽了，齐钰起身要告辞，她还要赶回光华殿去。

瑞嫔被宫女服侍着换衣裳，心里不想叫齐钰离开，正巧看到齐钰衣裳也脏了，忙留下她，“姑娘的衣裳也乱了，我这里有几件年青时候做的衣裳，瞧着身量差不多，姑娘若不嫌弃，便换了再去光华殿赴宴吧。”

齐钰到镜子前照照，可不是，背上是宫墙上的尘土，裙子哭湿以后邹邹巴巴的，连妆也斑驳了，好在自己是压着眼睛哭的，才没有红肿的痕迹，哭过了还得应付很多事，这么多年，齐钰一直这样哭才能保证不被人看出来。

这样子确实没法给姑姑长脸了，也就谢过瑞嫔娘娘的好意，去挑选衣裳了。

叫宫女领齐钰去偏殿挑选衣裳替换，瑞嫔这时候更是心急如焚，想出去看看璟儿来了没有，又觉得好容易缓过来又受了风白费了姑娘的辛苦，可是若是璟儿还不回来，这姑娘换了衣裳就走了，总不能叫儿子去夜宴上去寻吧。

正心急着，听到外面脚步声近了，可不就是璟儿的动静嘛！等儿子撩帘进来，她忙拉着进了内室，“璟儿，你比着琛儿小了七个月，如今琛儿已经大婚了，老四也定了婚约，唯你还没点动静，娘今儿见了个姑娘，想来也是官家女子，人生的娇美可爱，又待人热心，待下人宽厚，她如今在偏殿换衣裳，待会儿你打屏风后面偷偷瞧一眼，若是喜欢，娘便问了她父亲官爵，求你父皇指婚给你，可好？”

“娘，孩儿还小，全没有考虑过这事，你怎么也搞盲婚哑嫁这一套，儿子不早早说过了，儿子不要这样不明不白娶妻回来。”李璟不知自己母亲刚刚病好了些就动这小心思，三哥大婚不是本意，一心扑在别人身上，皇嫂想来满腹委屈，四哥府里美姬不下数十，已经是糟蹋了池尚书的姑娘，他是皇子，娶了不满意大不了搁着，再纳妾就是，可是姑娘的一辈子就这样毁了，他的娘亲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样的婚事他绝不答应。

“所以这不是叫你瞧瞧嘛！你见过了哪能算是盲婚哑嫁！”瑞嫔见儿子不允，想到自己关在宫里何时见过几个好姑娘，好容易逮到一个他还不看，气的连身咳嗽，李璟心疼他娘，连连点头，“我见，我见还不行嘛！”

还不等他到屏风后藏好，齐钰已经换了一身宝蓝色的广袖流仙裙进来，袖口绣了几朵木兰，少了平日的活泼娇艳，更显得温婉，瑞嫔心里暗喜，这就是她要的儿媳的模样，多一分显少年老成，少一分便骄矜轻浮。

还不等她开心，自己儿子已经站出来，规规矩矩行礼，喊了声“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