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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齐钰,你出来啊!

横扇小院是建在岑山半山腰处,山间难有平坦土地,这小院依着斜坡而建,打山下远望着仿佛一面打开的扇面,故而李璟称它为“横扇”,顺着西边小道过去便是悦椿庵,不过是出来为母妃瑞嫔布施还愿时候的一个歇脚处,外面松林掩映,院里也只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和西墙下的两间茶室,买了两个十几岁的小厮日常打理着,来时候有点热茶而已。

“王爷,策王妃如今病的厉害,咱们该请个郎中先瞧瞧,贸然带出城去,万一不好,如何跟策王爷交代?”赋风赶着马车在道上慢行,一边问询李璟。

“若请太医,皇嫂在我这里的消息势必瞒不住,若是请城里的郎中,多是鹿家产业,怕也瞒不住,算了,还是请她吧。”李璟紧紧扶住齐钰,“皇嫂是女子,找她也很相宜。”

“也是,落葵姑娘的医术不比京里的郎中差。”赋风应一声,挥鞭赶车。

马车未至横扇小院,先停在了悦椿庵前,已经入夜,庵门紧闭,两盏灯笼随山风在门前摇摆。

齐钰已经不似湖里捞起时候的冰凉,此刻正烧的滚烫,靠在李璟肩头不住蜷缩着身子,呼吸沉沉。

“你来扶着皇嫂,我去叫门!”李璟将齐钰交在赋风手里,自己上前叩门,不多时便有女尼来在门前,“施主深夜至此,有何愿求?”

“人命关天,求宗镜师父施以援手。”

门内的女尼已经听出李璟的声音,“施主稍后,贫尼这就去请师父。”

宗镜是悦椿庵主持,等她开了庵门,李璟将车里齐钰的症状说明,但是隐去了齐钰的身份和在城里落水的事实,只说是山下水塘边搭救的,“如今天色已晚,只好先安置在横扇小院里,想求师父怜悯,让繁露师父随我前去诊治。”

见宗镜沉默犹在斟酌,似有不允之意,李璟忙双手合十再行一礼,“在下也知佛门戒律森严,只是这位女子身份特殊,不可留在庵中安置,若师父有所顾忌,可多派些师父随行。”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尼安有不允之礼。”听李璟这样讲,宗镜又素知他品性,便着人去唤繁露来,又带了两个比丘,跟她一起出去,叮嘱庵中留门,方便她们来往方便。

一行人转过小道来在院门,李璟将齐钰打车里抱出,踏开横扇院大门,进门便高喊两个小厮起来,点火烧水,脚步匆匆将齐钰放在正房榻上,退在一旁,迎繁露师父过来,“落葵姑娘,还请您妙手。”

“让王爷记挂的人,贫尼不敢不尽心。”繁露搬花凳坐在榻前,提齐钰手腕出来正要搭脉,才发觉她衣裳还湿着,“先取衣裳来给这位施主换过吧,这衣裳穿在身上,没病也要冻出病来。”

“快去——”李璟催促赋风,“去取衣裳来。”

“咱们这儿,哪有女孩衣裳啊?”赋风为难,“王爷换洗衣裳也不过几件。”

繁露打量李璟,又回头看看齐钰的身量,喊一位小比丘过来,“你去我的卧房,取柜最顶上的盒子里的衣裳来给这位施主换。”

女尼应声回去,繁露搭脉给齐钰诊治,榻上的人面色越来越惨白,繁露的眉头越来越紧,看过左手,又搭了右手,发觉掌心竟然有道伤口渗着血,已被水泡到溃烂,掺杂着泥沙枯叶一团模糊,叹口气,打开药箱取针包,“她本就风寒未愈,又加上今日落水的惊惧,滞水,受寒,怕是要下猛药才能见效,还有她这手,新长的皮肉又不知被什么东西割裂了,若治不好化了脓怕是更难愈合,就是华佗在世,也要留道疤。我先施针,祛湿顺气,固其根本,趁着她未醒,剜掉手心腐肉,再慢慢用药养着吧。”

“如此,有劳了!”李璟深施一礼,“李璟代皇嫂先谢落葵姑娘。”

皇嫂?

繁露同他相识已有三年,也算有缘,每月总要见上一面,但是从未见过李璟陪着什么姑娘出入山门,今日这是第一次他为了一位姑娘求到门前,看他一路进来时候的紧张,她只当榻上这位是他心仪之人,却不曾想,是他皇嫂,她手正推针,听了这话也不由轻柔几分,依旧正色告诉李璟,“入了悦椿庵,这世间便只有繁露,没有落葵,这些年,王爷还是改不了口吗?”

李璟看着眼前一袭海清缁衣在身的女子,万千青丝被她藏在僧帽下,唯有鬓角的一点点墨色,让他记得她还是那个女儿,同三年前一般,搬着药箱在病患中奔波的医者,那时候,她还是落葵,不唤作繁露,也会欢笑,会流泪,不是今日这样不喜不悲只会念佛的女尼,他不知,是不是这件衣裳真有这样的魔力,能摒弃她的七情六欲,远离红尘万丈。

李璟苦笑一声,“当日唤习惯了,再难改了。”

繁露的眸子看向他,但也只是一瞬,便又只盯在手里的针上,夜色静谧,这屋中,也再无声音。

————

手捏在马鞭上,因为握得太紧,勒的掌心生疼,于当下的李琛而言已无感觉,他只觉得眼眶干疼,分明他的泪顺着眼尾随风向后飞落,分明寒风吹在那泪痕上像箭矢擦过,可是眼睛还是干疼,分明这样疼,分明已经支撑不住,可是他不能闭眼睛,他怕一个不小心,他会跑错路,他会跌下马,他会离她越来越远,一鞭一鞭挥在马背上,像是今夜的烟火,一声一声响在天边,未曾断绝——

近了,他看到了那一湖碧波。

近了,马儿已经驰过望月亭。

近了,他看到了连心桥,看到了桥上男女,湖上轻舟,猛的勒住缰绳,赤峰抬起前掌长嘶,把李琛从马背上掀起,李琛身子一滞,便跌落下来——

“王爷小心——”许擎脚点在鞍上,飞身出去,将坠落的李琛扶住,四脚才安稳着地,李琛便飞奔着朝连心桥而去。

“齐钰——是你吗?是你掉进去了吗?”

“齐钰——你回答我啊!你别不说话!”

“齐钰——我来晚了,你得骂我啊!”

你要的那幅画还没裱好呢!我还欠你三天的银子呢!三百两,你现在出来,本王翻倍给你!求求你了,你出来啊!骗我一点也不好玩,你不要吓唬我,我一点也不怕,一点也不!

他望着那一池春水,跪倒在桥上。

没人答他,整个世界,惟湖上之清风,天际之明月,还有桥下哗哗流过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