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嘴巴我看看，怎么下排的牙齿这么烂？”我扶住腾志的下巴，他像个孩子乖巧，张大嘴巴让我察看。

“没钱装下排的牙齿了。”腾志对我笑眯眯，又抿着嘴巴看着我。

“你装了这个假牙，他还会把你好的牙齿给磨平，我不要去弄了。”腾志像孩子一样发脾气。

“那你不弄，这样子不美观，吃东西也难吃。”我看着腾志破洞而歪扭的牙齿，就像一条崎岖不平的山沟，不由得让我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美观不美观，我只是个打工而已，你说像女人要打扮就不一样，像你母亲一样。”腾志阴阳怪气地逗我笑。

“但是你这样子吃不了硬的东西。”我继续追问。

“不要说了，我不会弄了。”腾志反而一股生闷气。

“我跟你说，我走了之后，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乱跑知道吗？”腾志突然严肃起来，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知道，腾志又要像像和尚念经一样的咒语了。

“我知道啦，你都说了几十遍了。”我捂住耳朵，使劲摇头。

“我跟你说，晚上出去要早点回来，平时吃东西，不要吃那么辣，你看你昨天放的屁那么臭，就是吃辣椒吃出来的。”他说话结巴的样子一点也没减缓，只要说起这么长的句子，他就会开始结巴。

“好啦，我知道啦，就这样，我先出去了。”我快速跳下床关上门。

说完，腾志就在客厅把所有的行李都倒出来，重新收拾，翻出来的东西皱皱巴巴全部倒在地上，就像在垃圾堆里找值钱的东西一样。

“这些东西还要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我蹲下来也开始翻来翻去，都是一些药品或者是杂七杂八的东西。

“你别乱碰，这些都是我要的，我告诉你，别偷偷把它扔掉了。”腾志嘟起嘴说，生怕我把它“值钱”的东西不小心扔掉。

“你看，这个可以给你用。”腾志笑嘻嘻地举起一个可以用来夹饺子皮的工具。

“什么来的？”我伸手接过后拿到眼前细看。

“夹饺子皮呀。”

“我还买了五个。”

“还买了五个这么多？我们也很少用。”

说完之后，苏薇听到声音走过来偷看我们：“专门收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当成宝。”

她双手插在腰上看着我们。

此时腾志应该没有听到，继续低着头捣鼓他手上的东西。

“这是你的破棉被，不要忘记拿了。”苏薇把一个麻包袋拖过来。

腾志把行李包放到小推车上，撅起嘴巴来用力，使整个麻包袋压在行李包上，再从小推车的底下扯过一条绿色的麻绳，在行李上绕上几圈，把整个行李裹得严实。绑好之后，他再次拉动起来检查小推车有没有问题，确定无误之后，他就把车放在后门的位置。

跟腾志聊天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因为你在很认真跟他讲述一件事情的时候，他就跟你扯的天上那么远，总得给你扒出来久远的问题来，让人听得非常疲惫。

这还不是非常致命，和腾志相处最致命的原因是，一句话要重复个上千次。你今天讲的话，他明天能忘记，第二天，他还是像没有跟你相处过一样，跟你问着同样的问题。他甚至忘记了我在读的学堂，忘记我今年的年龄，也会忘记藏好的东西放在哪里，就算找不到，也不会着急。

但是即便这样，我带着嫌弃或者不耐烦的语气跟腾志相处，他一点也不对我隔应。而我也在他即将离家的那一天，感到满心悲伤，习惯了腾志在耳边唠叨，更习惯了一回家，父亲这个角色就在我眼前扮演起来。

或许他不曾为我们挺身保护，但也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独自一人在外面披荆斩棘的父亲。

今天一大早，他静悄悄地起床了，他略过被子，用脚尖踮起脚走路，怕踩到我，整个身体都在用力不发出声音。

我听见他洗漱完的声音，再听见他穿鞋子的声音，再听见他再三检查小推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苏薇也跟着起床。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苏薇说。

“昨晚就收拾好了，我只是再检查一遍。”

“拿好东西，不要漏了，毕竟你一年才回来一两次，如果你忘记拿，我可没功夫给你送过去。”

“你放心，我能有什么东西忘记。”

“照顾好西西。”

“这还用你说，我的女儿，我不照顾谁照顾。”

“那我准备走了。”只听见腾志拉起小推车的声音。

我立刻把被子盖在头上，不忍心让自己听见，我露出一只手臂抚摸着腾志还温热的枕头，手心上还残留着腾志的味道。

“好，自己小心一点，我就不送你了。”

腾志拉着几乎有我一半身高的行李，不止要走一条长廊，还要下两层楼的阶梯，他一个人怎么能够下去呢？

我瞬间掀开被子，冲到外面。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