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宫里又迎来了新一年的初雪。
东宫的梅园里,梅花又开了,覆上了一层新雪。
这梅园,已经让新帝赐给嫣然公主了。
如今前来采天泉的,也只有浅月宫的人。
新帝执政手段果敢,但其私德却令人不敢恭维,比如说:阴杀兄弟,软禁亲父,将与自己订了亲的嫣然公主认作义妹,还将死去的弟媳追封为自己的皇后,豢养猛虎,纵禽兽草菅人命等等……
种种私德,极其败坏,史官都不敢书写。
王嫣回到浅月宫的时候,秦渊已经在她院子里站着了。
一人一虎。
秦渊已经下朝了,穿着一身玄衣,小雪随在他身后,浑身雪白,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王嫣煮着今年的新天泉,轻声问道:“想喝什么茶?”
“随意。”秦渊淡淡道,斜斜靠在卧着的小雪身上。
小雪打了个呵欠,露出四颗锋利的獠牙来。
王嫣看了一眼,心生惧意,小声道:“我听说,小雪又伤人了,你自己也要小心些,白日里与它亲近就算了,夜间不要同寝。”
她声音说得很小,像是生怕小雪能听懂似的。
秦渊伸出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小雪的上獠牙,“它不咬人,它咬的人,都是朕让它咬的。”
“你忘了,半年多前它还咬过你,你看看你的手。”秦渊手上,还有一圈明显的牙印,怕是此生都消不了了。
秦渊的目光落在自己虎口处那几颗牙印上,半晌,才低沉道:“不是小雪咬的。”
王嫣惊讶极了,“不是小雪咬的?”那还有谁能咬他咬成这样?
秦渊沉默不语。
其实,这是小小咬的。
当时她的断肠丹发作了,若不让她咬些什么东西,她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在她晕死过去之后,他死死地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心中又痛又恨,恨她为什么那么不听话,恨她为什么要和秦辞那么要好,恨她为什么要对秦辞动心……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断肠丹会在她身上发作——她竟然大意到将解药给落下了,是要赶着和秦辞离开吗?
御林军说……当他们把她和秦辞从粮铺的密室里救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床上,似乎已经发生了些什么。
秦渊盯着武小小看,她已经昏迷了过去,浑身都被汗打湿了,口和衣襟全是他手上的血。
他将她放入澡池中,洗净她身上的血,除掉她的衣衫,将她抱了起来,拿软巾轻轻擦干她身上的水。
他仔细地看着她的肌肤,没有痕迹,没有任何秦辞留下的痕迹……
他当时就应该抱着她,等她醒来的,可是他没有,他赶在秦辞回来之前离开了。
第二个月让小李子给她的解药,他换成了真正的解药,即便知道徐青已经给她解毒了。
那段时日,他是恨她的,恨她喜欢上了秦辞,丢下了自己。
可是后来,所有的恨都化为了千万倍的痛。
王嫣见他不欲多说,也没有往下追问。
秦渊说起了正事,是来给她说亲事的,让她挑选夫婿。
王嫣垂眸,轻声道:“我不嫁人,你以后不用再费心思了。”顿了顿,她道,“你不欠我什么,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秦渊盯着她,“你知道什么?”
王嫣喉结一动,有些不敢说。
她知道什么……她知道什么呢?她自幼寄人篱下,心思敏感,所有人都说秦渊喜欢她,她也曾经这么以为过,但有时却会不小心发现——他的眼神看起来温柔,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其实,他从来都不曾对她动过心。
“说,”秦渊道,“朕恕你无罪。”
王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其实,你做的这些,对我来说并无坏处,只有好处。”
她在宫中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吃食用度什么差了一些罢了。
他愿意对她好,多方照顾她,她在宫中的日子好过不少;她身为前朝的人,皇贵妃要顾及太上皇的脸面,也不会对她出手。
“所以,你不必觉得欠了我,”王嫣道,“你并没有耽误我的亲事,我本就不想嫁人。”
秦渊默了半晌,“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他喃喃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是一直都掩饰得很好吗?怎么会让她发现?就连小李子这么察言观色的都不曾发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