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有那么大约一小时的功夫,围观者大多已经感到厌倦了,便衣们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专家学者们拍了几张地上符文的照片后,也回到了原本的住处。
只剩下我、宋琦和韩小朵三个人,仍旧眼巴巴地坐在旁边看着,期待能有什么奇迹出来。
“喂喂。”
就在我几乎瞌睡着倒在宋琦身上的时候,突然听见王庆江低声喊了一句。我不由一激灵,打起精神朝他看过去。
“那些专家什么的是不是都已经去睡觉了,不会回来了吧。”王庆江低声问。
“怎么了?”我不禁有些纳闷。
“嗨,别说了。”这家伙将盘起来的腿舒展了一下,表情显得略有尴尬,“其实这一卦早就已经算完了,之所以我坐在这儿没动,是因为我啥都没算出来,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也忒丢人了点儿。”
“我早就说过了。”宋琦轻轻“切”了一声,“真是浪费时间。”
我们三人都觉得等了这么长时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实在有够无聊。正想转头离开,却突然发现在日光灯照射不到的位置,一个人正站在黢黑的暗影里。
我们顿时警惕起来。倒不是怕他是什么坏人,而是怕他也和刚才那几个一样赶着去跳井自杀。
可是这个人影显然不像刚才那几个着急忙慌,而是在稍微迟疑了一下后,慢慢踱着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喂,是谁在那儿?”一个便衣这时候也发现了这个影子,喊了一句。
那人刚好在这时从暗影中走出,我们才发现这是一个身材和我差不多的男人。此人身穿一套老式校服,经典的蓝白相间式样,显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了,因为早已洗得发白;
而穿着这套衣服的男人,年龄起码有三十岁。脸上黑乎乎的,一半因为日晒一半因为没洗干净。
本来那边的便衣已经全都将注意力放到了这里,但当看清楚来人的相貌时,却立刻全都放松了下来:“陈三,大晚上的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吓了我们一跳!”
被叫作陈三的男人,逆着光线眯眼朝说话的人看了看,随即默默低下头,把一叠纸钱从旧校服的口袋里掏了出来:“我过来祭奠一下。”
他这么说着,又朝我们几个看了一眼,随即便默不作声走到古井附近,将纸钱默默地点着。
尽管这种祭奠方式颇有引发山火的风险,但是在场的那些便衣们只是默默朝他这边看了看,然后便任其所为了。纸钱很快在他神神叨叨的话语中燃尽,随即这家伙便默然地蹲在地上,一副颓唐的表情。
我正对这个黑脸汉子感到好奇,正巧一名便衣过来朝我借火儿,于是我便趁机打听这家伙的身份。
“嗨,这个人啊,是这村子里面一等一的大善人。”
便衣用眼指了指王三的位置,“家里以前开加工厂的,算是有点儿钱。传到了陈三这辈,他经常拿赚来的钱接济穷人,给村里修桥铺路,还得到过县里的嘉奖。”
听到这儿,我不由得对这黑脸的汉子肃然起敬起来,可是仍然觉得疑惑:“看他这穿着打扮,也不怎么像开工厂的,倒像是个地道的农民。”
“啧啧。”便衣嘬了一口烟,“要不怎么说是村里的大善人呢。他这人呐,宁愿自己苦点儿,也得把钱散出去,哪怕那些受他资助的穷人,穿的衣服吃的东西都比他的好。”
旁边的韩小朵听到这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哇塞,那这人是不是傻啊?”
我转头白了她一眼,觉得这小丫头的想法也忒不高尚了。然而便衣却摇了摇头:“傻倒是不至于,只能说是比较偏执。不过即便他做了这么多的好事儿,老天爷也没给他什么好结果。呶,就前两天,他的老娘老婆和孩子,全都死在这口井里了。”
“嘶——”
我不由吸了一口冷气,心说怪不得陈三要在这里祭奠,原来这家伙竟然遭遇了这么一场飞来横祸。转头看向陈三来的方向,只见确实有一座加工厂矗立在不远处,和这边的民房相对,和到古井的距离相差无几。
“出事的时候,他难道不在家么?”旁边的宋琦问道。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如果陈三和家人们同在一块儿的话,按理应该一起中毒,然后一起跳井死掉了,可现在的陈三显然很正常。
便衣看了宋琦一眼,和所有第一次仔细打量过宋琦的男人一样,微微愣了一下。
过了那么两秒钟后,他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怪就怪在这儿了。陈三平时和他家人同吃同住,偏偏就他什么事儿都没有。据他自己说,睡了一晚上之后醒过来,全家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
这话不由让我们几人产生了一些疑惑。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们的心思,手里一边弹着烟灰一边低声道:“说实在的,我们最初也怀疑,是不是所有人的莫名自杀都和陈三有关系。可审讯了两天完全没有任何破绽,所以今天就把他给放出来了。”
宋琦略一思索:“也可能这个人身体里有一些抵抗毒素的东西,所以这种毒才对他不起作用。”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我,似乎在考虑陈三是不是和我有类似的体质。
宋琦的这种想法,倒是也有一定的可能性。不过便衣显然对此并不太感兴趣:“那就是科学界需要研究的东西喽,我们可帮不上什么忙。”一边说着,一边又假装漫不经心地朝宋琦的脸蛋上觑了几眼。
大槐树下的陈三,这会儿似乎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土,转身顺着来路走向这边。便衣努力努嘴,自顾自回到原来的位置去了。
“节哀。”
等这个脸上黢黑的男人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对方身体不由一滞,转头看向我这边。
从那副黑脸膛上射出来的目光,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悲切,反而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澜,倒是颇为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