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谷雨从书房中出来,正巧撞上了仆人送来了晚饭。
仆人奇怪她怎么站在书房门口,英谷雨反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仆人倒是没有起疑,他放下饭菜只叮嘱了英谷雨要趁热吃,便是退了出去。
送来的饭菜,比之驿站亦是强上了许多。英谷雨远远的闻着香味,顿时觉得腹中饥饿。
偏郝余仍在沐浴,迟迟不肯出来,英谷雨也不好先动筷,只能是坐在桌边先过过眼瘾。
英谷雨等了又等,仍是不见郝余有出来的意向,若非是还能听到浴室里头的动静,她差点就要怀疑郝余发生了意外。
郝余慢悠悠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恰逢仆人来收拾,见饭菜原封不动也是奇了怪了,他问:“两位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们去换。”
他说完就是要将饭菜端走,英谷雨连忙拦下他说道:“不必了,我们这就吃。麻烦你晚点过来收拾。”
仆从离开之后,郝余与她摆起了脸色,他看了桌上冰冷的饭菜,责问她:“怎么不换热的,左右萧大哥已经花了钱,没道理吃冷的。”
他在浴室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儿整个人都是香喷喷的。
郝余说着,又是拿起了筷子从中扒拉了几下,更是觉得嫌弃,当即是甩下筷子收拾自己的行礼去了。
英谷雨莫名看了他,只觉得自己不该等,便是拿起筷子将肚子填饱。
她吃完没过多久,仆人前来收拾,郝余趁此另要了一份饭菜。
英谷雨吃饱后,心思再度活络起来,见郝余将包袱收拾在床上。
郝余见此,还当她要与自己争床,便是过来挡住她的视线,居高临下地说道:“你不是地上都能睡,今天就睡那里罢。”
郝余伸手一指,便是指向窗下的卧榻。
英谷雨没有异议,却也再次提出要求:“可以,但我有条件,我要看看你的文书。”
郝余愣了一下,没想到英谷雨还惦记着他的文书。这一回郝余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爽快地从包袱中拿出文书让英谷雨看。
他虽说允许了英谷雨看,却并不让她碰触,道是:拿开你的脏手。
郝余先是打开外封,再是将那封文书摊平放在桌上,一字一句的点着告诉英谷雨上头都写了什么——他还真当英谷雨不识字了。
郝余一打开文书,英谷雨视线略是触及,她心下便是瓦凉了一片:文书落款处盖有地方印鉴,这叫她如何伪作。
英谷雨一目十行,只两眼就将其中的内容记下,却是愁眉苦脸的盯着那个红红的印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英谷雨还死盯着,郝余却是将文书收了起来,更是说道:“看都已经给你看了,你得说话算话啊。”
英谷雨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对郝余的话颇为无力。她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抱了被子往卧榻上一扔,以行动表示自己今晚就睡卧榻了。
郝余一看,满意极了,直夸英谷雨有眼力。
英谷雨闹不明白郝余的想法:睡哪里不都一样。这里好歹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屋顶,更有保暖的棉被,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英谷雨便是盘腿坐在榻上,心想:睡在此处还更方便她逃跑,一翻窗就能出去。
她一边想着,一边做起来将木窗打开了一条缝,以方便推窗就能打开。
英谷雨开窗的时候,看到仆人端着热乎乎的饭菜又进了院子,这会儿不单有饭菜更有些茶水点心。
他进屋将饭菜点心一并是摆在桌上,郝余见此立马撇下了英谷雨坐过去吃饭了。
郝余也饿了,拿起碗筷就是一番狼吞虎咽。
郝余这副模样,看着仆人眼睛都直了,他连忙给郝余倒了一杯茶水让他慢点吃,又是招呼英谷雨过来吃点心。
英谷雨本不想过去的,只是两人太过盛情,让她难以拒绝这才是下榻过去看了一看。
她这一看,却又是触及到了伤心事。
仆从带来了两盘点心,一盘是油果子,一盘却是桃片糕。
桃片糕——曾是她最喜欢的点心,也是英华喜欢的点心,兄妹两个惯常是抢着吃。
人不再是,她看着熟悉的桃片糕,眼中难免一阵酸楚。
郝余埋首吃饭也顾不上英谷雨,仆从见她的样子还到小地方来的不见过好东西,便是与她介绍了一番,道是南边来的好东西,好吃的很。
英谷雨看着桃片糕心中更是难过。
偏郝余两个不依不饶,在他们几番催促之下,英谷雨才捏了一小块。她犹犹豫豫地将桃片糕放到口中,一尝却是苦的,完全没有记忆中的味道。
她也分不清是桃片糕的问题还是自己味觉失了常,只舌尖上的苦涩弥漫到了心田,她整个人都仿佛泡在了苦水之中,无法呼吸。
英谷雨僵硬着,桃片糕在口中迟迟不得下咽,仿佛只要她有任何的举动,眼泪就会如同洪水一般顷刻决堤。
她都已经这样了,两人仍是不放过她,一个劲地追问:桃片糕好不好吃。
桃片糕的味道极为香甜,可回忆太多又太苦,纵是放再多的石蜜也甜不起来,又怎会好吃。
英谷雨深吸了一口气,捂着嘴。她一边将口中苦涩咽了下去,一边麻木地点头说:好吃。
一片桃片糕还没有吃完,她就是落荒而逃,出了门靠在墙根下看着院子上方的天空。
此时天色近黄昏,日光稀薄,像是她在雪地中跋涉的那个黄昏,像从前无数个黄昏——这时候她该前往春晖堂,途中会浣花楼喊上英梦云,英相总是最后才出现,他们一家人会在春晖堂中用饭。
可是这个黄昏,以及未来无数的黄昏,她只剩了自己一个人,吃什么也不重要,只要能果腹就好。
不——我还有大姐姐!对,大哥哥一定还在,还有大嫂和小侄子,他们一定都好好的。
英谷雨再是振作起来,深呼吸之间,她似乎要将那些个记忆都收拢在胸腔之间,口中又是轻轻喃语道:爹爹,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