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话的间隙,恰好轮到赵宓上场。赵宓才艺双全,而且容貌身世俱佳。她一上场,自然引得一众夫人的青睐,更惹来了其余小娘子的眼热。
赵宓对此十分坦然,她心里清楚自己容貌家世出众。她对旁人的赞美并不十分在意,却又极喜欢凭着自己的才情,独占鳌头,傲视群芳:此次宴席,她亦是有备而来。
看到赵宓上去,英谷雨有意拉了拉齐均袖,示意她看。英谷雨是不信,凭着她和齐均袖两个能在才情上胜过赵宓。
随着乐鼓之声,牡丹花丛中再次摆上了书案。赵宓一身水红缓缓出现在牡丹花丛中,伏在案前做牡丹图,她身边又有四名青衣侍女相携鼓瑟伴舞,相得益彰。
赵宓虽是作画,可她又不单单只是作画,只见她身姿曼妙,在案前左右回旋,挥毫泼墨两不耽搁。赵宓身在其中,忽而如游龙,忽而又似惊凤,伴随习习香风,使人沉醉其中。
不知觉中,曲毕,舞歇,而牡丹图已成:一纸牡丹,似有蝶来,怕要将满园春色都比下去。
在座诸人皆是为其所震惊:实在是精妙。
宁公主赶紧使人将牡丹图呈上来,也不再拘于礼数,她第一时间将画卷在面前展开,只叹:“好画。”
她此时更是大手一挥,说道:“今日魁首怕是唯宓儿莫属。”
赵宓尚在牡丹丛中,画与舞本就极费气力,这会儿她有些乏力,鼻尖也稍稍沁出些汗水。她笑着谦礼,能够得到宁公主这样的赞许,她的心中自然高兴,但显露在外却也仅仅只是浅笑。
有赵宓这样惊艳全场,后头即便早有准备的贵女也没人愿意上场,谁也不想成为陪衬他人的绿叶。
齐均袖却不这么想,她这会儿已然将赵宓当做得到凤钗途中唯一的对手。她乍然听到宁公主的话,一时心切,也顾不得英谷雨,直把她推向场中。她一边又为英谷雨造势:“大姐姐,稍候。依我看,谷雨胸有丘壑。这魁首嘛,鹿死谁手还两知。”
英谷雨就这样被齐均袖赶鸭子上架似的推上了场,她如今身在场中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
将英谷雨大力推出去出头,齐均袖也没落着好。她推英谷雨的举动过于激烈,致使她发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勿忘草纷纷落了下来。
齐均袖余光撇看到有蓝花从脸颊一侧坠落的时候,她心中咯噔了一下,伸手抓住一片蓝色:果然是勿忘草。她猛地回转过身去看英谷雨,必然是她搞的鬼。
只见英谷雨正在花丛中看着她笑,她笑的虽不内敛却并也不张扬,看在齐均袖眼中却是碍眼极了。
齐均袖这一转身,她发间的勿忘草已尽数掉落,她撇看着四下散落的蓝花,狼狈回到席中。
她此番狼狈自然落入众人眼中,碍于天家的面子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仍是有人嗤笑出来。
齐均袖忍受着旁人的异样瞩目,只得这么安慰自己:得了钗子,便饶了她这一回。
英谷雨对此颇为自得,于她而言,总算是出了先头的那口气,这样才能好好帮齐均袖去赢得凤钗。
由着勿忘草,英谷雨转念想到自己发间簪的红海棠花。她想来那男子的家人必在其中,为此她也确实该好好表现一番,免得挂了草包的名头。只是英谷雨万没想到他就是金老太君的孙子,两家又有诸多的往来。
英谷雨人已经站在牡丹花丛里,一时间没有瞧见场下母亲姐姐眼中的担忧。她们和齐均袖不同,他们最懂英谷雨的性子:她从小未受什么挫折,又傲的很。如今有赵宓珠玉在前极难超越,他们自然担心事后英谷雨心中不痛快反而气伤身。他们是一家子,相互了解,更是护短的很。
席间的众人也皆佩服英谷雨愣头青似的的勇气,他们更等她被挫锐气,是看她的笑话。
也如众人所想,英谷雨确实没有多少可供她挥霍的才情,但有齐均袖交予她现成的诗文在,她没道理气短。所以众人只能失望的看着她趾高气扬的站在场中,指使侍女将一切准备就绪。
侍女已将宣纸铺展开来,饱蘸墨水的狼毫笔被搁在笔搁上,一切蓄势待发,就等着英谷雨执笔开始。
英谷雨从容不迫地用花水净了手,再拿过侍女递上的罗帕擦拭。随后,她漫步到案前点上白檀香。
待到香炉轻烟悠悠升起,她又闭上双目沉思,置身于檀香之中,回忆齐均袖与她说的诗文。
在场的夫人贵女们对英谷雨这样的排场心有异议,她凭什么摆这么大的排场。可英谷雨本来就是装腔作势,只是她演的尚还看的过眼。
便是赵宓,坐在席中,也觉得英谷雨这是在有意打自己的脸,几乎就是赤裸裸地与她挑衅。赵宓死死地盯着英谷雨,她双手紧紧的攥着帕子,面色灰白,心中恨道:就该听郡主的话,这个英谷雨果然不是个善茬。
然譬如宁公主齐均袖等人却觉得此情此景颇为赏心悦目,似乎因此还更加满怀期待等着英谷雨接下来的表现。
英谷雨也没有辜负齐均袖的重望,等到她再睁开眼,方提起笔,挥动手中狼毫。她下笔刚劲颇有英相的风范,铁画银钩,一番行云流水,一首牡丹诗逐渐跃然纸上。
宁公主没见过这样认真的英谷雨,此时恨不得上场仔细相看,忙不迭要教侍女将字取来细看。
只是,不曾想二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可不会因为今日是公主的宴席而作通融。眼看英谷雨即将收尾,却有黑云从东北方向而来,恰好停留在公主府的上空。天色渐渐发暗,而在乌云灰暗之下又透出奇异的明光。。
明明前一刻尚且阳光明媚,才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已然昏沉,又带来一阵寒风在花园中经过,吹的牡丹花叶沙沙作响,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顷刻间雨点就落下来。
啪——啪——
英谷雨无比清晰的看到豆大雨滴落在她刚刚收笔的宣纸上,有一半黑落在字上,一半白落在纸中,雨滴又很快晕染开来,连带字迹也开始模糊。
她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有更多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纸上,打在她的脸上。然后她听到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男男女女混乱的声音,而她们都在说着同一件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