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次日礼成,英谷雨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吴国皇帝亲自在吴宫外迎接齐均袖。吴国皇姓谢,当今皇帝名恒,他十四岁继承大统,如今已有十六余年。
英谷雨远远地看到齐均袖身边谢恒,不知他的容貌几许,但见他形容消瘦,便是在这等日子也不甚精神,颇有些萎靡不振。她心中嫌弃,暗道:这人怎么配得上袖姐姐。
此情此景,英谷雨也只能在心中为齐均袖鸣不平。她看着近处层层把守,各个凶神恶煞,再看二皇子等人,无力感逐渐爬上她的心间。这种茫然无力的感觉,让她更是想念家中的父母亲人。
她想到父亲此时必是在政事堂商议大事,她的母亲这会儿想是会对些账册,她的哥哥自然是在张校尉手下当苦差,而她的姐姐这会儿想必又是服了汤药正在假寐。
英谷雨眼前不期然地浮现家人的模样,转瞬她看到的却只有人如潮涌,却没有一张是她熟悉的面容。
不远处,英谷雨唯一熟悉的齐均袖,而她却无法同她一处,只能看着她在那群吴人之中,从此再不相见。
从今往后,齐均袖为吴妃,入了吴宫。
英谷雨跟随秦国一行又在吴国多留了两日。这在金陵城中多出来的两日,对于英谷雨来说,却又是另一重的煎熬。她与上头告了假,又寻了吴国的服饰,这才一人混入金陵城中四下里胡乱看着。
金陵出了江东子弟闻名天下,秦淮河亦是不逞多让。然英谷雨却并无此等心思想看,她打秦淮河沿岸经过,只见秦楼楚馆不可胜数。
英谷雨沿着秦淮河边上转了一圈,人生地不熟,她也不敢贸然地进去。
吴侬软语煞是可亲,可金陵人却是十足的矜骄,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是一种骨子里的疏离,对异乡人的排斥。
金陵异乡的繁华,英谷雨融不进去,可她又不愿意回到驿馆之中。在这个无人相识的城中,所有的繁华热闹都只是过眼云烟,她进不去,也入不到她的心中。
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英谷雨浑不知自己已经在秦淮河边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她看着两边往来的人愈来愈多,不期然有些碰撞,英谷雨也不甚在意,只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腹中饥饿——她早间胡乱吃了早食,其后整天都未有进食。
英谷雨就近进了一家食肆,大堂内食客诸多。英谷雨进了食肆大门的时候,看着大堂熙熙攘攘地食客,她懵了一下,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让她回到了锦官城中,可随即传入耳中的话语声却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她想:哪里一样,分明不同。
她选了一给角楼的位置坐下,很快就有店小二来询问她要吃些什么。
英谷雨甫一开口,那小二却是笑着道她非金陵人,推荐她可以尝一尝金陵的名产桂花鸭。
桂花鸭?英谷雨想到之前自己跟踪父亲那回,在巷子里的食肆里吃过一次。那一次吃的鸭肉与她寻常的做法不同,她甚是记得清楚。
既然小二提议,她便要了桂花鸭,也好比对一下锦官城中的那家做正不正宗。
等菜的时候,英谷雨开始打量食肆之中食客,可他们口中金陵话却着实让她听着别扭,她也听不明白邻桌的两人到底是在说些什么,是外头的夜色还是其他的事项。
很快,小二将英谷雨点的吃食送了上来,一一摆在桌上。英谷雨第一眼就看到桂花鸭——已经切成了块整齐的码在盘子中间。
英谷雨抬手取了筷子,夹了一块鸭肉放入口中一尝,蹙眉:味道一般无二。
与她上菜的小二这会儿还没有离开,看见她皱着眉头,以为有什么问题,便又回过来询问她的情况。
“你们家的桂花鸭可是地道?”
小二闻言犹如受此大辱,面红耳赤与英谷雨争道:“客官,我们这就是地道的桂花鸭!”
小二尚还没说出质疑英谷雨的话,英谷雨就问:“小二,桂花鸭是全金陵都是这个味道,还是独你们家?”
小二答道:“金陵桂花鸭做法大约相似,但各家有各家的味道,客官喜欢,下回记得还来。”他干巴巴地说完后一句,这就又去招呼旁的食客了。
英谷雨看着小二离开,她复又吃了一块,细细咀嚼,这才发现,确实如小二所说,大抵的味道相同,但各家的卤料配方不同,以至于鸭肉的后味不尽相同。
那么与金陵千里之外,锦官城小巷中的食肆,竟还真是地道的金陵菜。
她心道:爹爹招待赵将军吃地道金陵菜,倒也适宜,只是他们又为何有这等的交情。
她更是想到前些日子在来往金陵的路上,赵将军亦是对自己颇为关照,道是回去必要问一问。
因白日饿过了头,这会儿英谷雨反而没有什么食欲,她吃了两块鸭肉又吃了四五筷子鱼肉这就吃不下了。
她自个儿去柜台结了帐,结账的时候发现,金陵的物价比之锦官城中要高出不少。这同样的一份桂花鸭,这家店的价格却要比锦官城那家贵上一倍不止。
她看旁人结账的时候,付的银钱数目都不比她多。尤是是她旁边一桌,她分明看到了他们桌上也有一样的桂花鸭。可为何就只她的价高,分明就是宰她这个生客。
英谷雨手上并不缺银钱,可也没有平白做冤大头的道理,她从袖笼中取出钱袋子,拿在手上上下掂量着,却迟迟没有结账。
掌柜看着她上下颠着钱袋,却不肯付钱,以为她要耍什么把戏,这就有重新将账报了一遍。
英谷雨“啪——”的一声,将钱袋拍到桌上,紧紧地摁在手掌底下,她道:“掌柜,你再算算,你看你年纪不大,别眼神不好。”
掌柜却是算盘“劈里啪啦”一拨,梗着脖子说道:“就是这个数,不多收你一分!”
英谷雨冷哼,她收回钱袋,冷言冷语说道:“做生意要本分,小爷的钱也不是你能黑的。”
掌柜本就是看她少年人一个,又是异乡人,才漫天要价。这会儿被英谷雨拆穿,却是死不悔改,反而口中声称着:“毛小子挑事!老夫做生意,何曾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