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人看来了道人,知道不好,想用太小儿做人质,急忙进屋反拴了房门,回身直奔太小儿,却似脚下有绊索,本该落脚却急忙抬脚,身子便失去了平衡,脑袋正磕在太小儿面前。太小儿看绊倒了歹人,踏上一脚,又跨步到了门前,来拉门栓。歹徒起身,见太小儿开门,急忙伸手来抓。太小儿回手再晃灵绳,歹人略一迟疑,太小儿拉开了门,一闪身,出了房门。歹徒再一看,宏正闯了进来,正迎住了歹徒。
“好你个贼人,敢动我道家童子。”
“大爷饶命,不是我的主意。我等都是穷苦百姓,去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我们走投无路,只能卖儿卖女,为谋得生活出路,背井离乡,弄得现在无家可归。本想……”
“行啦!”宏正道,“你也别说了,天快亮了,你回去告诉焦四毛,让他就此住手,别再干这缺德的事了。”
歹人得了命,千恩万谢,匆匆去了。
稻田抱起太小儿问道:“太小儿,师父和师叔不来,你能逃脱吗?”
太小儿想了一下,招了招小手,“行,刚才就是他中了我的灵绳。就是灵绳不行,我也有机会开门就跑,因为他没有把我绑起来。”
稻田笑道:“对,他把你当婴儿小看了,这个空子你能钻。”
“可是……”太小儿带着哭腔说,“可是你们怎么让他们把我弄到这来了?”
“怎么,害怕了吗?”
太小儿不明白师父和师叔为什么让歹徒把自己劫持了,稻田说出了其中的原由。
“师叔和你师父知道他们不会加害于你,就让他们把你带出来,这样能摆脱焦四毛。也好直接上路。如果咱们自己出走,恐怕不能避免纠缠。”
宏正道:“这一步也妙,也凶险,如果有一个差错,什么结果就不好说了。”
稻田道:“咱们算计着赶路,没想到差错出在同路人这,弄得差点儿丢了太小儿性命。这回别马虎了,我算算。”说完,板开了指头。宏正道:“现在算不算都一样,我感觉咱们要快走,免得再招惹麻烦。观音菩萨提醒了,咱们不管别人的闲事,自己也不能成了闲事。”
“那,那个孩子,咱们不管了吗?”太小儿突然喊了起来。
稻田道:“太小儿心疼那被卖的孩子了,但是你回去能干什么?你是好心,可是回去了可能适得其反。咱们往前走,见了官府,报知案情,也算有了交代。”
太小儿低垂了眼皮,无话可说了。
三人逃出狼窝,一口气走到了午时,眼前来到了一个大村庄。
这村庄,北面靠山,南面环水,路从村中穿过,路边有几个村民围坐在一棵树下,看三个道人进了村,都把眼睛向这边看来。
一夜的劳累,稻田背着太小儿,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他知道师兄和太小儿也一样,便向村民们凑过去,打了招呼。
一个老汉道:“你这道人,也不看看,这靠山村上的人家,有几户能吃上饭的?”
稻田往前看去,沿街的几棵树下都有一两个人,也是灰头土脸,破衣烂衫,瘦骨嶙峋的孩子。他们坐在树荫下,还有的孩子头上发髻插着草标。
“这怎么都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了。”稻田叹到。老汉说:“我们这些人,也都是饥民。咱这里穷,卖儿卖女的是常事,这大旱荒灾的年月,家家的粮食早就空了,大人们都活不起了,怎么顾孩子,把孩子卖了,到有钱人家为奴也
行,能活下来就行啊。现在怕的是没有人买,人最不值钱了。一个烧饼往往能买一个黄花闺女,卖儿卖女的人,往往还要哭着,喊着,求着。此时也是人贩子的发财机会,他们专挑长相标致的小姑娘下手。”
宏正见旁边两个村民,指向路对面,小声议论什么。再看对面,见是两个女人,一个老妪坐在一块石头上,咳声叹气,一个少妇有气无力地喊着哭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会儿冲着老妪不停地叨咕,一会儿冲到街上,用手指着路面,有气无力地喊:“我孩子!我孩子!”
稻田看她疯疯癫癫的,一问村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母女俩。村民道:“别人家吃不上饭,卖孩子,他们家能吃上饭,孩子却丢了。这闲事你们出家人也管不了,就连官府也不管。”
“管。”太小儿一声喊,把话头抢了说,“师父,这是帮忙,不是管闲事。”
“你这是主动管闲事。”宏正拦住了太小儿,话说出口,又改了口道,“你说的也对,这不是闲事儿,是正事儿。”
“道家师傅,等等。”
宏正听身后有人喊,回头一看,几个路边闲聊的农人中,走出来一个老汉。一问才知道,这老汉与街对面那老妪是老两口。
“你们是那里的道人,赶上我家有难,能不能帮一把啊?我知道你们道人有些手段,我这老伴儿这样了,求师傅帮一帮,这也是缘分。你们带的这婴儿,也像是我家的盼儿。”
“不是,我叫太小儿。”太小儿急忙解释。
“果然不是,我家盼儿比你还小,还不能如你这般地说话。”
宏正看太小儿眼巴巴的表情,知道他这几天看见的妈妈与孩子遭遇的几件事依然在心里纠结,现在又看见了卖孩子的景象,肯定触动了他的心。
果然,太小儿不仅可怜插标待卖的孩子,也想到了回马山无名小村薛老懂已经买了的孩子,还想到了中条山下泽州妈妈吸泥汲水救孩子;小镇酒楼护孩子的妈妈被杀;现在这个妈妈,她的盼儿被人偷了。刚刚被偷过的太小儿心里也拗着劲儿,难以过去。
稻田对宏正说:“太小儿动了真情,给她们看一看也好,虽然麻烦,但能解太小儿心里的纠结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稻田又转向老汉说:“老哥哥,我们这小童子说要帮你们,你有何话说,尽管道来。”
老汉愁容舒展了。
“我叫于吉山,家里日子过得倒也宽裕,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孙子,老天有眼,让我们刚刚有了孙子,没想到,满月过去了没有几天,便被贼人给偷了,要不我那儿媳怎么会疯癫了呢。”
“才一个月……”太小儿把小手一招,话喊出了一半,又停下了。他小脸儿扭向师父。
宏正知道太小儿的意思,“别急。是不是还需要核实。”他转向太小儿道:“你昨晚听的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没,他们没说。”
于老汉道:“我那孙子出生时,他爹就不在身边,临时起了个小名叫盼儿,盼他爹回来,没想到他爹还没回来,结果却如此了。”与老汉说完,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
宏正问:“你们也一定没少打听,一点音讯也没有吗?”
“何止打听,不是毫无音讯,而是遍地都是音讯,现在卖儿卖女的遍地都是。就是报官,人家也没办法。孩儿他妈妈整天就知道哭,孩儿他爹也不在家。”
“怎么生孩子,当爸的不在家?”
“师傅哪里知道,我那个独子,偏偏不争气,放着地不种,整日里游手好闲,好吃好喝,好交朋友,跟着那些人,打闷棍,套白狼,欺压村民,我们老两口对他没少说教,可是他性格暴躁,村里的人,都不敢惹他,有人到官府告他,他一旦被放出来,还要报复人家,他在村里就是一霸。他四处游荡,后来不知怎么,和响马接上钩了,听说上了回马山,这都一年了,孩子都出生了,这回好了,他现在回来也见不着了。那么小的孩子,遍地都是,上哪找去啊。”
太小儿不等于老汉说完,摆着小手又喊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家盼儿,是不是耳垂儿下有一颗红痣啊?”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于老汉俯身问太小儿,脸上露出了惊异。
宏正对太小儿昨晚上听到的事情并没有细问,听太小儿能与老汉对上话,说道:“太小儿,昨晚上你听见了,就说一说吧。”太小儿便把焦四毛和薛老懂在上屋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老汉听了捶胸顿足道:“那就是了,一定是了。”
蹲在路旁边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一步跨到了于老汉身边,举起了只有半截袖的胳膊,冲着于老汉拱了拱手,喊道:“于老爹,这不等于找到了吗,孩子在哪,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当给你家打工了,管饭就行,我跟你去。”
稻田道:“回马山这边有一个无名小村子,好像有几户人家,你们打听那村子里有名的薛员外就是了。”
“回马山我可不去。”半只袖又缩了回去,“我听人说,那山上的响马可厉害了。”
于老汉道:“我听说我儿就是投了那山上,做了响马。”
稻田说:“那就更应该去了。你怎么不去找他呀,有名有姓的,打听一下也不犯法。”
半袖小伙道:“就是打听才不行呢,谁敢说话,就拿谁开刀,不说话还能排到最后,最后的结果也是掉脑袋,谁敢去呀,那是贼窝子。可是现在,他儿子都有了,他都不回来看看,不看也罢,现在他儿子遇难了,他也该管了吧。”
稻田道:“但是不告诉他,那就是家里的责任了,你们必须去一趟。”
半袖小伙儿又喊道:“于老爹,你要去,还是我给你去一趟,你写个字儿,有个凭证,我也好和响马说话。最好是能直接碰上槐庆哥,那就省事了。”
“等等。”稻田打住了小伙的话,问于老汉道:“你儿叫什么名字?”
“我儿叫于槐庆。”
“呀!”太小儿喊了起来,“我知道了,他还是三寨主呢。”
宏正道:“这是个招回你儿子的机会,也是救他。你这一去,把他们父子俩都给解救了。一举两得。”
“三寨主?这兔崽子,他真当了响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是趁着夜色刚刚从那山下过来的。”
“这小道童说的解救了便是一举两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儿子也有危险吗?”
宏正和稻田也都把目光投向了太小儿,太小儿又把薛老懂说的官军和响马都要征粮的事说了。
“这么说,我要是不去,我儿子孙子不是都没了吗?”于老汉更着急了,忽然表情一沉,“师傅说的对,我必须得去,这是一举两得。能叫回我儿子,这是叫他醒悟的一个机会,我还要先到官府报案去。”
“不行!”半袖小伙儿一步蹿到于老汉面前,“老爷子,你怎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