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正催租催促太小儿,“太小儿,你看什么呢?”
“来个施主大姐姐,她怎么过河啊?”
“怎么过河,你还想帮她么。”
“我可不能帮她。”太小儿用手比划了一下宏正的膝盖,又平拉到自己的脖子上说:“我自身都不行,怎么帮人。”
“但是你能看出情况来,还首先想到能不能帮别人,这就够了。”
太小儿道:“她能背我过河,她帮我,就是我帮她了。”
“你这是什么话,她帮你过河,你怎么说是你帮她,到底谁帮谁?”
太小儿听师父的口气似有嗔意,急忙解释道:“我,我让她帮我,我没得到功德,让她得到了,她不感谢我么。”
宏正一听,笑道:“原来你是这么想,这倒是可以说一说。不过她不明白你说的功德,你就是去告诉她,她也不能明白。现在看来,这女施主有急事要过河,你的帮不行,为师的帮还勉强。咱们先过河,为师把你送过河去,回头再看怎么帮她。”宏正的脚踏进了河水。
“施主过河吧,贫僧可以帮忙。”岸边刚刚下河的一个和尚向小姑娘喊来。小姑娘听到了喊犹豫了,和尚便向她走来。
“河水很凉,你受不了。”他向姑娘伸出了援手。姑娘犹豫地看着河水,没有应话,和尚又说道:“施主莫怕,我是个僧人,只为帮忙。”和尚让过姑娘,姑娘道了谢,伏在了他的背上。
太小儿在师傅的背上,看和尚出手了,叹道:“看看吧,这功德叫和尚拿去了。”他放开灵耳,听见了小姑娘与和尚的对话。
“师傅看见一个马车过去了么?”
“没看见。你没赶上马车,贫僧帮你一样过河。”
河里两个抓鱼的和尚看到了这边的情景,也向这边靠来,喊道:“容海,你挺会看门道,这好事怎么让你碰上了,小心脚下,别过不去河。”
背姑娘的和尚叫容海,被两个同伴一喊,似乎有些慌张,脚下加紧,一口气过了河。他放下了姑娘,对姑娘的谢,只应了一声,说道:“贫僧还要谢谢你呢,你慢慢走,贫僧先走了。”
容海走到一棵树下,靠在树上擦了擦腿上的水,把裤卷放开,穿上鞋,看两个同伴也跟来了,白了他们一眼,便往进城的路上走去。他的两个同伴一看,喊道:“容海,你着什么急呀,怎么也不让人家好好谢你。”容海没有回应,二人只好紧跑几步,跟上去了。
宏正背着太小儿,与三个和尚同路。听那两个和尚拿着容海开心。
“我们出家人不能近女色。”一个和尚逗趣说,“那女子年轻貌美,不知是人是妖,你怎么还敢和他亲近呢?”另一个喊道:“容海,你也不留她一留,你受用了,也让我俩也和那女子近乎近乎啊,你俩偷偷摸摸说什么了,私定终身了吧。”
容海开口了,“你们这都是什么话。我只知道帮人。”
“还帮人呢,她是女人,你怎么能错过这等好事啊。”逗趣儿和尚依然纠缠。
“我刚刚说了,我只知道帮人,没想到帮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容海缓了一口气,又说道,“如果在这之前,你们说这话,我也会帮她的,如果回避她是女人的嫌疑,就不施援手,那咱们的修行还有什么意义,人有男女老少,出家人的助人和救人都应该是无条件的,也是无选择的。”容海说完,看见宏正正走在旁边,他压低声音对同伴说:“你们别说啦,叫人听了笑话。”
容海的话,宏正听的清清楚楚,说道:“怕人笑话,必有可笑之处,贫道之笑,不是笑你这个容海兄弟,而是笑你这两个同伴。你们是前面阿兰陀寺的和尚吧。”
容海道:“这位出家人少见,贫僧有礼了。我们也是说笑。”
“哎!容海,你可不能蒙混过关,你与那小女何意,你得说清楚。”逗趣儿和尚不依不饶。
宏正道:“贫道只是给你们指出,可不是斗气。你们同样是僧人,这容海兄弟就对人家是不是女人并不在意,而你们却大感兴趣儿。”
“什么感兴趣,你知道他不想女人吗?”
不等宏正回应逗趣儿僧,容海说话了,“即使是想女人,也是为了帮忙,况且事情过去了,我也早就把她放下了,可是你们还抱在心里,挂在嘴上不放,人家师傅说的对,你俩这不是僧人该有的修行。”
宏正一听容海的回答,心里暗暗赞佩。对逗趣儿僧说:“佛家最慈悲为怀,更普度众生,难道这还要区分对什么人吗,难道还要区分被救助的人是男是女吗?”
逗趣儿僧也不服,说道:“帮助别人是要舍己的,可是有异心的帮人,那就另当别论了。”他手指
容海说,“你看他刚才还谢谢人家呢,他俩没有好事,有帮了人家还谢人家的吗?”
太小儿扬起小手喊道:“你怎么不知道啊,没有那个女施主被他帮忙,他能有做善事的机会吗,能得到一份儿功德吗?”
“哎呀,这小娃娃还知道一举两得,厉害厉害。”逗趣儿僧被太小儿说的没了词儿,只把好奇的眼睛看向太小儿。
宏正听了太小儿的话,也开怀一笑,冲着和尚说道:“这不怪别人,怪你们只想出家人不该想的一得,而应该想的,你们却不想了。不过,”宏正把话题一转,说道,“二百多年前的波罗王朝,阿兰陀寺被外族外教灭僧毁寺,到了现在,佛教已经是风光不在了,能见到的佛寺也很少了,你们阿兰陀寺的和尚,现在还在坚持苦行,也实在难得。”
容海看了看宏正,对两个同伴说:“你们看看,这才是出家人呢,看你们两个,都在坚持什么,全是花心和尚。”
“哎!容海,你得了便宜还来笑话我们,你找打。”两个和尚说着喊着,追上了容海。容海也不搭话,径直往前跑去。宏正看和尚们跑去的方向,现出了一片似城如郭的寺院。
“看!”宏正往前方指去。太小儿也喊道:“师傅,那红乎乎的一片,是阿兰城么?”
“是,这就是阿兰陀寺。咱们跟上他们。”
“那是怎么回事?”太小儿指着前面喊到。宏正也看见了,路边傍着树林,是一个富人家才有的马车停着,车上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依偎在妈妈身上,显出了一脸的病态,一双无神的眼睛也在往这边看来。赶车人看和尚跑过,喊了一声,和尚没有应,便迎向了宏正。赶车人问宏正去禅隐寺的路怎么走。
宏正回道:“贫道不是本地人,你说的禅隐寺,贫道也似曾耳闻,却不知在何处,前面的和尚应该知道。”
宏正话音未落,前面的容海和尚在远处喊来:“顺路走,往南去就是了。”
太小儿突然伏上宏正的肩头,小手伸向了赶车人喊道:“你们先等会儿走,后面有个大姐姐在找你们呢。”
宏正问道:“太小儿,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起的?”
“刚才大姐姐说了,她是来追马车的。”
“你还算有心。”宏正对太小儿夸奖了一句,便跟着容海进了阿兰城。
拐过一个弯路,前面的和尚没了踪影。宏正也只好停了下来。他放下了背囊,将身上的道袍整肃了一番,太小儿刚要往前跑,宏正叫住太小儿说:“等等,这是个大地方,我们也要庄重些。”他把太小儿的衣服也整理了,这才背起背囊,跟着太小儿往寺院里走去。
阿兰陀寺是一座大寺院,道路中开,两边是连片的僧房围绕着寺殿,南北向排列着,只是少见僧人,多是残垣断壁,满眼的荒草遮映,冷冷清清。宏正本来也知道佛教昔日的盛世已经不在了,没想到眼前的景象是这般的凄凉。
太小儿只顾看新鲜,跑来跑去,一会儿钻进倒塌的长廊,一会儿静静地站在雕梁门柱下,看那上面的鸟兽石雕。宏正一边走一边给太小儿讲解石雕上面的典故。
太小儿问道:“师父,这地方这么这么好,怎么墙也倒了,房子也塌了,怎么没有人修一修啊?”
宏正没有回答太小儿,忽听一堵墙的那边传来了叫喊声。
“有人。”太小儿好奇,便跑到墙角处。宏正急忙跟住太小儿,也往那墙后边看去,原来是几个和尚。
“我化来七个小钱儿,加上昨天赢得,正好三十个,你们谁敢压大的?”
这声音像是刚才的容海和尚,宏正心里一惊,他趴在墙后再一看,几个和尚围住一块残墙垛。容海正在其中。宏正心想:这几个和尚,拿化缘来的钱,竟然干这等勾当,若非所见,怎么也不会相信有这等事。宏正叹了一口气,太小儿问道:“师傅,怎么了?”
“他们这是赌博。”
“什么赌博?”
“赌博就是赢钱,他们不是迎取功德,而是用不应该的手段,把别人的钱变成自己的钱。”
“那,那,他们怎么没有师傅管呀。”
“你说的对,咱们问问他们。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是不是真的赌博,不能妄下定论。”
太小儿看了看大墙说:“师傅,我从上面看看行吗?”宏正明白太小儿的意思,他托起了太小儿。
太小儿上了僧房,顺着房檐走近了几个和尚,居高临下,见和尚们围着一块布。太小儿看不懂和尚们赌博的把戏,脚下却弄出了动静。急忙缩回脑袋。跳下了大墙。只听身后和尚说:“好像是野猫,甭管它。”
宏正迎住太小儿,小声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一块手布,铺在大石头上,”
太小儿一说,宏正核实了。
“他们怎么赢钱的?”太小儿问。
“布下的钱有背有面,猜对了就……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宏正忽然意识到了太小儿不应该知道这些,说道:“你可别把这当成了好事说。”
太小儿听师父的口气严肃了,不知道自己怎么错了,愣愣的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墙那边的和尚吵了起来。
宏正紧走几步,拐过墙角,来到几个和尚面前。看两个和尚面红耳赤,显然是刚刚被人拉开,问道:“你们是出家的和尚,怎能这样公开地赌博呢?不知道这是犯了佛门的戒律吗?”
有生人来了,和尚们都不知如何是好,宏正说:“你们是阿兰陀寺的僧人,却做出了赌博打架的事来,成何体统?”
容海摆着手喊道:“散了吧,几个小钱儿,也值得这样,走吧走吧!”
宏正刚想与容海说话,一个还没走远的和尚,转回身来喊道:“容海,你别高兴,晚上再来,你不能躲了。”说完匆匆走了。容海看了看宏正,脸上有些不自然,宏正道:“容海老弟,你是明白人,怎么会如此?”宏正话音未落,一个和尚从墙角转来,喊道:“容海,你怎么还在这,该准备了。”容海冲着宏正应了个微笑说:“我得回去了,下午大师还要讲课呢。”
宏正问容海道:“你说的大师是谁?”
容海只顾往前走,头也不回。宏正悟道:“这事丢人,哪能说师傅啊,是我问的不是了。”宏正自笑了一回,他看着容海的背影,脸上转悠为喜,“有大师讲课,就不是一般的僧人,能赶上听课,实在难得。”宏正急忙让太小儿进背囊,太小儿扬起小脸儿问:“师父你怎么还高兴了呀”宏正反问道:“你没听他说吗?他说有大师讲课,或许讲课的大师就是莫多。咱们赶紧跟上他们。”太小儿急忙进了背囊,宏正循容海走去的方向,也往寺院里走去。
容海进了寺院,便没有了踪影。
宏正循着有人迹的路径走,正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从一个僧房里出来。宏正上前道:“小师傅,这里有一位叫莫多的高僧在何处?”
小和尚双手合十应道:“施主如果是来听大师讲经的,等一会儿到法堂去就是。如果找大师有事,请到屋里等候。”宏正道:“我们等等吧。”小和尚道:“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就跑,脚下一绊,就是一个趔趄。他爬了起来,口中喊着“不打紧”,直往寺院深处去了。
太小儿看和尚连蹦带跳地跑去,想起了师父说过,和尚和道人的行为都要稳重。自己爱跑,就常被师父说,现在一看,和尚跑的丢了体面,禁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又呆不住啦。”宏正说,“你想活动一下,就下来吧。”
太小儿下了地,模仿刚才的和尚,一扭一扭地跑了起来,也学小和尚的声音喊道:“不打紧!”宏正一看,太小儿对小和尚的模仿太投入了,喊道:“你别真跟着进去,到了里面你谁也不认识,莫丢了斯文。”
宏正看太小儿停下了,便环顾周围环境。不远处有几座小佛塔,他到了一个还算完好的塔前,看塔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旁边还有一堵墙,墙上的壁龛中雕刻着佛陀弘法的故事。宏正知道太小儿最爱看这些雕刻,回头一看,太小儿没了踪影。一座颓破的佛殿就在旁边,宏正急匆匆走了进去,看太小儿正在殿中看佛像呢。原来,这是一座万佛殿。
满壁的佛像,把宏正也看得眼花缭乱。太小儿忽然指着一尊佛像喊道:“这个佛怎么怎么是黑脸儿啊。”
“别乱说。”宏正拉住太小儿,“这里的佛都在看着咱们呢,咱们说话一定要尊重些。”他仰头看看太小儿说的佛像,是一尊菩萨,头戴紫金冠,坐在莲花座上,便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太小儿仰头看看菩萨手里拿着的莲花,又看看满身披着紫金光,笑道:“你以前说过的,这是大势至菩萨。”
宏正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光线里,菩萨塑像的脸上,果然有一片昏暗无光,看上去就像是抹上去的黑一样。
“这不是黑。”宏正对太小儿说,“是年代久远了,金色脱落了。”宏正说完,自己也摇摇头,心想:就是塑像的底色露出了,也不应该是灰暗色。
“看看是不是在这。”殿外传来了小和尚的声音。宏正急着想见莫多,急忙带着太小儿迎出门来。见小和尚领着一个大和尚走来。
宏正以为是老住持来了,上前施礼,却见当面的和尚不是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