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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祭拜先人

广场有热闹,太小儿看不懂,宏正给他讲。一阵海风吹过,太小儿觉得有凉意上了鼻子,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太小儿缩回背囊,暗色衬眼帘,他忽然觉得有一丝光色一闪即逝,耳边也仿佛听到了声音,是尖啸和唏嘘声,被远处海岸传来的海浪声衬显着。他有了警觉,往天上看去,似云似雾的白气,翻搅着,飞腾着。天空下宽阔的四野,滚动着黑烟,树林里也弥漫着黑雾。天上的白云显出了黑影,四周的黑雾里也有了晃动的人形。

“有鬼。”太小儿不敢多看,他把背囊盖严了,却遮不住天眼。

广场上鬼影魂形越聚越多,涌向了广场。鬼魂们一个个面带忧愁,目有怒火,口叹怨气,围拢在广场四周。一个鬼魂发着牢骚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脚下抢的急了,一头撞向了供桌。太小儿心里一跳,忽见一柄大银叉,托住了抢来的鬼魂。鬼魂愣怔了一下,扭头一看,吓得一步窜出了广场。

太小儿抬头一看,“啊!船爷爷。”

太小儿明白了,这是船爷爷在维持着阴场秩序。

古里地界,阴魂野鬼众多,大明村每年一次的祭祀日,让他们神往。夜色尚未临降,魂灵寻香火聚来,荒僻的古里荒郊,众鬼像赶集的一样,结群傍伙儿,来凑热闹。

隋桓手中,香燃烟升,灵犀通达,广致华人,不论远近,华人的航船到过的地方,有大明的遗魂,前朝的先民,无不有应其感,纷纷前来。隋桓动动口,在天的老船长一下忙了起来。刚刚托走了撞供桌的,又有来抢贡品的,他把银叉抡开,吓退了小贼。老船长看场面略有平静了,又大声地喊着:“华人往里走!找篝火围坐。不是华人的,谢绝入场!自己在场外找地方。”

他大手一挥,银叉一横,高声喝喊着,魂灵们也渐渐地有了区分。魂灵们按照灵性高低依次聚拢排开,老少各就其位,男女各有序别,围在了大明人拢起的五个大火堆周围。

太小儿看船爷爷厉害,心里高兴。他正看热闹,忽然一阵风落下,太小儿抬头一看,是船爷爷巡场到了自己的面前。

太小儿迎上前来问道:“船爷爷,你真厉害。怎么怎么,来了这么多的魂灵啊。”

老船长见是太小儿,说道:“来多少也不用怕,大明村年年都有这一场。也是大明村的人们给我们过年了。所以这些华人的魂灵们召之即来。他们都是郑和来西洋的大明魂,有海战牺牲的,有伤病而亡的,还有舍己救人的,还有落地生根的。他们都不能回祖国了,大明村的人们要过年了,先给先人过年,所以大明人的魂灵才来到了这里聚会。”

太小儿指着几个穿着异样的魂灵问道:“那还有穿什么衣服的,他们也是大明人吗?”

“你眼睛还挺尖。”老船长说,“他们中间有布衣百姓,戴盔穿甲的是军兵,还有古代人,那边几位是汉代就来了的华人,还有魏晋的,南北朝的,隋唐的,宋元的。他们都是海外贸易的时候,不得不留在这里的中国魂灵,已经有一千多年了,他们很不容易,郑和来了以后,他们就一直盼着回中国转世再生。”

“太厉害了,一千多年。”太小儿突然想起了船

爷爷也说过的心愿,“爷爷,你说过,你想的最多的也是回大明。”

“当然,回大明是大家的心愿,也我的心原。就像你太小儿一样,离开了妈妈很久了吧,你不是也想回家吗?”

“想,我也想回大明,很难很难吗?”

“难。回大明必须要有一只好船大船。”

“爷爷,我听我隋桓老师说你最爱船。”

“爱,爷爷爱船,当年天天与船相伴,可是到了这边,爷爷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了。就是你们有了船,能回大明,爷爷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小儿忽然想到了自己会雕刻,说道:“爷爷,我用木头,用树皮给你刻一个小船,让你喜欢,行吗?”

“你这娃娃,真会逗爷爷开心,雕刻一个船模,也要能工巧匠来,你还小,你能说让爷爷高兴的话,爷爷就谢谢你了。”

“那……”太小儿满脸的认真,还要往下说,忽然一阵风起。

“又要热闹了,爷爷去了。”老船长一摆手,起身又去维持秩序。

太小儿扭头一看,是隋桓又续上了香,引动了更多的魂灵。广场边缘的草地里,土堆上,俯仰坐卧的;四下的小树上,枝头间,丫杈下,攀藤悬垂的,踏枝抱干的,还有勾脚倒挂的,满是黑乎乎的鬼魂;没有位置的,便往场内闯。老船长挥舞着七尺银叉,左右抵挡,还是难顾。太小儿看的着急,起灵来到老船长身后,手摇随意绳,喊道:“船爷爷,太小儿来了,我用这个帮你。”一边说着一边甩出了灵绳。老船长喘了一口气,看太小儿拿着一根细绳儿,说道:“这些鬼魂都不是华人,有安分的也有胡闹的,这不是玩儿处,你赶紧回去。”老船长顾不上太小儿,太小儿也没回头,他甩出了灵绳,眼到绳到,在广场四周的树间拉起了界线。众鬼魂怕老船长的银叉,却不把太小儿的柔绳放在眼里,有敢往场内闯的,刚一靠近,便被灵绳弹开。几个来回,众鬼魂有了被牛顶的滋味儿,也知道了细绳的厉害,只好嚷着叫着自找地方,安稳了下来。

太小儿帮船长爷爷维持了秩序。看看现场安稳了,对老船长喊道:“船爷爷,我也该回了。”老船长冲着太小儿一伸大拇指。转身又维持秩序去了。

太小儿回到了师傅身边,看师傅正与几个老爷爷说船的事。

“要想解决根本问题,必须弄一只船,这不容易吗?”宏正问。

老督军说:“弄一只船容易,可是能渡过西洋,穿过南洋的船,非一般船能及。”就是买一只新船也不一定可靠。”

老医官说:“那要有抗风浪的能力,小了就不行。不结实也不行。”

老列兵说:“道长还不知呢,咱们也想造一只船,可是把全村人都动员起来,也没有凑上多少钱,再说有了钱,好木材也无处寻。我们几年前就预计今年可以成行,可是人都准备好了,到了现在,船还是没有个眉目。”

隋桓站起身,冲着几人摆了摆手,走到了祭台边,老督军“嘘”地一声,止住了大家的议论,“致祭奠词了。”

隋桓面向了篝火,面向了围坐在四周的村民们,大家安静了。广场外显出了周围的树木被

海风摇晃的沙沙声,广场里也响起了干柴燃烧起来的噼啪声,还有远处海水拍岸的涌浪声。在这起起伏伏的声音里,隋桓提高了嗓音,声音洪浑,却又很低沉,把人们带进了无尽的肃然。

“时维,大明西洋七渡,尽二十八年,继延续二十年,历四十八岁寒暑。今,永乐六十三年冬之夜,奠之良宵也,致祭孝民齐聚,立叩:谨具香烛炬帛,三牲酒醴时馐清酌,一切不典之仪,致修祭于往逝世,故前辈拓疆英魂在此异域广游,后来守望遗民立位招魂敬心,灵前而泣以文曰:呜呼!

赫矣先人,开辟西洋,功启鸿蒙,通继远疆。先人留足迹,后人有续扬。或去之聚于华夏,或来之散于西洋,天水一方承先业,万里筹边赖杰皇。先行逸仙,砥柱重洋。但愿今日海疆,华人业泰民安,和平肇开新元。继往开来,起锚扬帆,精诚众结,共苦同甘。今日之祭,聚华夏海外子孙,惟念元祖,佑我苗裔。拓海先人,保我平安。天涯共此时,和合异邦,祭神如在,百祀无违。伏维尚飨。

隋桓领拜,众民三叩首。礼毕,隋桓退开了供桌。宏正迎住隋桓道:“先生还是沿用永乐年号,现在已经换代了。贫道几年前离开大明时,当时是英宗朱祁镇的正统年号,现在恐怕又换了。”

老督军道:“看看,皇didu不知道换几个了,郑和第七次下西洋,年号也是宣德年了,只是郑和到了古里就死了,我们一直用的永乐年号,就是怀念活着的郑和。现在看来,宣德朝没了音讯了。我们天高皇帝远,心也是永乐的心,人也是永乐的人,宣德朝不管我们,现在又不知是什么朝了,我们也不认它。要是认了它,那才是悲哀。”

隋桓道:“永乐在我们心里,所以我们初心不变,还用永乐,就是改了朝代,与我们何干。我们与大明隔绝了,只能沿用永乐,也知道现在一定不是朱棣了,可是我们不能换一个皇上就编造一个新历,就沿用永乐,万古无荒也。”

老督军道:“此话我准了。”众人也附和着议论起来。

借着篝火,老督军看隋桓眼含着泪水,知道他对老船长的感情,说道:“随老弟,你每年都讲一讲老船长的故事,今天讲什么?老船长真在天有灵,也该听你讲了。”

隋桓被老督军一说,掩了面泣,向着灵牌一抱拳,说道:“先人们在天,我等后辈无郑和之能,让先人们孤寄异乡了。”他仰天长叹,嘴里又默默地祈祷着。

太小儿看隋桓嘴在动,想听老师说什么,他刚想用耳朵,忽听一个声音从天而降,“我的隋桓,你已经尽力了。郑和不来,谁也不行啊。”太小儿抬头看去,原来是船爷爷。

老船长身在凌空,耳朵却在听隋桓的叹词,他心有感动,更有了与隋桓对话的渴望。他喊了一声,见隋桓没有反应,叹道:“世隔阴阳,人鬼难知。”老船长见隋桓没有理会,太小儿却应声看来,便向太小儿丢了个眼色,又指了指隋桓,叹出了奈何之词。太小儿走到隋桓身旁,轻声道:“老师,船爷爷听见你说他了。”隋桓冲着天上抱了抱拳,看天上只有散云和星星,回身把太小儿抱了起来,说道:“你是说老船长说话了么,他在哪儿,他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