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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过堰埭

又是一天的行程,到了黄昏,小船走到了高邮湖,迎面来了一只官船,船上站着三个军兵,中间还有一个穿着便装的人。

一个声音喊过来:“停船!你们是谁的部下,见了漕督的船,为何不落帆?”

三旺急忙落帆,站稳了船头,这才看清大船头上写着:漕督号。三旺拱手道:“拜见大人,我们不知大人是谁,故而怠慢了,请大人恕罪。”

“你们看船还不知道吗?这是都察院佥都御史,徐有贞,徐大人。”军兵的手,示向了穿便装的官人。

三旺凑到宏正身边,小声说:“徐有贞就是几年前,皇上派来修运河的总督。”

宏正向徐有贞看去,果然是一表非凡,只是眼神里少了些气质。

“你们镇江漕署的船,跑到这边干什么来了?”

三旺回应道:“我们送道长进京面圣。”

徐有贞走到船边,见了三六船上的宏正,笑容堆在脸上,一抱拳道:“难得与道长一会,徐有贞有礼了。”

宏正没想到运河总督竟然对自己如此相待,急忙还礼道:“贫道宏正,见过徐大人。”

“道长何往?是北归京城道观,还是北上云游?”徐有贞问。

“贫道是从西洋来,刚刚回到大明,要进京面圣。”

徐有贞又看了看宏正,转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道:“既然是西洋归来,定是高人,请到我船上一叙。”话音未落,船上军兵已经探下来一条铺毡踏板。宏正受到徐有贞的邀请,心里一动,想到总督大人来了,这也是进言朝廷,进京面圣的一条捷径,说不定对老督军上奏朝廷能有帮助。

宏正登上了徐有贞的船,进了船舱,问道:“贫道与大人并不相识,大人为何以礼相待?”

徐有贞道:“我素来敬重道人,当初来治理运河,也是得到了京城白云观道长的指点,才能把运河治理的如此完善。”

宏正说:“大人有神悟,也是这运河之幸运。”

徐有贞苦笑道:“那是过去,我官至内阁首辅,兵部尚书。用百姓的话说是飞黄腾达了,能至如此,是几年前我就忽然喜欢研究地理、兵法、水利、阴阳方术,我知道这是与道人往来多了,受到了熏染。我探究道家的有用之学,所以才能在运河上有了作为。你看现在,我虽然在运河上,却不是奔着运河来的。”

“大人这是往哪里去?”宏正问到。

“我去云南,他们漕运督署的船,也是顺路送我。”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知道瞒不过道长,实话说,我在朝廷有缠身之事。朝廷里的纷争,我和别人扳倒了于谦。”

“于谦是谁?”

“于谦是个好官。是我把他扳倒了,”徐有贞说,“我被人利用了,也应了白云观道长的话。现在我也被流放云南。我特别走运河,也是重游故地,这两位也是我以前的属下好友,他们一路南巡,也是陪我,也是送我。”

宏正一听,这才明白,没有这些人护送,徐有贞就是个配犯。他本想通过徐有贞帮老督军,现在看,这话还不能提了。

宏正急于赶路。与徐有贞说过几句话,便要告辞,被徐有贞叫住。

“既然我能与道长见面,就是有缘,这也是我意想不到的。道长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看看我这落难之人,该何去何从?”

宏正这才明白徐有贞的真正用意。盛情

难却,只好掐开指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叹口气道:“你果然遭人诬陷,被人夺了权,现在流放云南,便无回头之日了。”宏正看看徐有贞没有说话,又接着说,“相反,朝廷将来还要给于谦平反。”

“这我就明白了,多谢道长了。”徐有贞起身,给宏正躬身行礼。又接着说:“当初白云观道长,告诉我四句话:朝廷不清静,权利不可争。隐退能保全,南归自有日。现在南归了,此南归非彼南归也。当初我若修道,便可凡眼不凡,也能把今日之事看明白一二,现在事明了也晚了,不能身荣南归,只好囚名隐去。”

“当局者迷。谁都如此。”宏正说,“你的南去,摆脱了身后事,也摆脱了未来无尽的烦恼,这倒提醒了贫道。皇城动荡,衙署无人,贫道进了京城,将要事事难办了。”

徐有贞说:“惭愧,道长进京,我实在不能帮你了。”

宏正说:“贫道有一事请教,不知贫道进了京城能不能直接见到皇上。”

“你不能直接去见皇上,但可以去找李贤。英宗最听他的话,你去也只能通过他。去京城的路上,运河的漕务、督粮同知、押运通判,提到我,他们都可以帮助你。”

宏正有了徐有贞的话,心里高兴,与徐有贞告辞,出了船舱。他看着刚刚走过的运河,感叹说:“能为民做事的好官,朝廷里不能善终,运河上留下美谈,也一样名垂千古,人这一生有如此功德,也没有枉来一生。”

徐有贞听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句话:“什么功德也比不得修道,道长察天下,知人生,全在指节间。”

小船升起了风帆,运河上,两只船各自远去。三旺问道:“师傅,大人约你何事?”

“他被贬云南,让我给他看看前途。”

三旺道:“他被贬也如此风光吗?看这样好官也有啊。但是我感觉,京城里的大官们,如此勾心斗角,师傅到了京城,少不得麻烦。”

李默道:“麻烦自然有,眼下走运河就有麻烦。我刚才听那官人说,北边运河一直在封冻。但愿南风继续北上,为咱们开道。道长还要去盐城,延缓几日,运河便可畅通了。”

三旺说:“前面不远就是盐城了。我先把师傅送到盐城,再送你们回家。回头再来盐城接师傅北上。”

宏正道:“那就不必了。水路长,旱路短,我们步行去盐城,你们水路继续走,两不耽误。”

小船过了高邮湖,便来到了宝应县境内。一个堰埭拦住了小船,几个农人正用绞盘拽他们的船过堰埭。河有岔路,三旺想打听去盐城的路,便把小船靠了岸。

“旱路有,水路也有。”一个农人说,“你们有船,走水路最好,要是走宝应,宝应县东去有宝射河可直达盐城,也不如这条水道近。”农人指了指堰埭,又说道:“近路要过堰埭,只是我们的船载沉重堵在这里,绞不上去,也退下不来。我们员外也正着急呢,你们还是绕行吧,这一时半会儿的过不去,别耽误了你们的行程。”

宏正对三旺说:“我说了,我们步行去盐城,你水路送李默,现在应验了。就这么办吧,两不耽误。”

李默道:“到盐城还远着呢,怎么能让师傅走着去。”

“是啊,还带着太小儿。”三旺说,“师傅就别和我争了,我是一定要把师傅送到盐城,再拐个弯儿送李默。”

“你们还是走吧,我看再有堰埭,还很麻烦。”宏正说着,背起了背囊,领着太小儿就走。三旺也来了执着,抱起太小儿,跟在宏正后面说:“咱们这小船,船轻底浅,再加上现在的水位不低。前面看见的几个堰埭都不用停船就过来了,这堰埭果然高低差大了些,咱们不能从这过,绕行也好。”

三旺看了堰埭高处的大绞车又说:“师傅一定要走近路,我和李默上去帮他们一把,只要把绞盘转动起来,就可以过去了。咱们还是坐船走。”

堰埭上,有几个人还在连推带拽,绞盘车似有转动,船却卡在了半程,纹丝不动。三旺喊道:“你们绞盘有动,船不动,那不是绞船,是绞绳子,再加劲儿也没有用,绳子却该绞断了。”

三旺说到了绳子,想起了太小儿。他低头看太小儿,见太小儿手里捻着灵绳,两眼看着水中船,半垂的眼皮也眨个不停。

堰埭上站着的老人,呵斥几个绞盘工无用。宏正走到了老者身边,拱手道:“老船主,贫道有礼了。”

老船主也有六十岁了,苍白的脸上,乱糟糟的短胡须遮不住脸上的皱纹。看宏正来到面前,也拱手道:“道长请了,你们也是去盐城吧?”

“贫道往盐城,听说你们也是去盐城,能不能搭乘一程?”

“你们是官面儿上的船,也比我们的船快,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宏正看船主拒绝了,淡淡地一笑,只好退回。

三旺听见了刚才的对话,也上去对老员外说:“老员外,我们帮你一把,那就给我们师傅带到盐城,此皆大欢喜也,你我两便,你如何不应?”

太小儿趴在三旺耳边道:“这叫一举三得。”

老员外也听见了太小儿的话,他看着三旺抱着的太小儿,惊喜道:“哎呦,这小娃娃,说话如何这般地溜,这是你的娃么?”

“老伯,你说哪里话来,这小童是我的师兄。”

“去。”太小儿不听三旺说,把头埋下了。老员外问道:“你这娃娃也去盐城吗?”三旺笑道:“老伯心慈,晚辈是送我师傅和我这师兄去盐城,走到了这里,你的船受阻了,我们也不能过去了。无奈才来讨扰老伯。”

老员外道:“小兵爷,你说话倒是轻松。我们的船,倒是去盐城,却是个货船,一是不便搭载客人,二是现在滞留在此。我也是无奈。”

太小儿忽然抬起了头,应道:“我帮你们,那就有奈了。”

“你这小童子也来逗爷爷耍。”

三旺知道太小儿攥着灵绳,也知道他又要用运河拽古树的法术,也故意说道:“师兄,你这话不可随意说的。”

堰坝上的几个人,喊了几回号子,绞盘仍没有动,太小儿挣脱了三旺,站在绞盘旁,甩出了灵绳,灵绳随意,附在了绞索上。三旺看的明白,指着几人喊道:“你们没见船就要过来了么,此时不用力,还待何时,号子响起!”三旺一声喊,几个绞盘工拉开了架势,使出了蛮力,太小儿站在一旁,嘴里“依依呀呀”地弄出了动静,小脚丫蹈着小碎步,三旺知道太小儿有了法术,一伸手,也把绳子拽住了,再举步走起,似乎并不费力,几个船工的脚步也迈开了,货船终于向堰坝高阶移动了。

太小儿做法,三旺拽绳,把老员外看的目瞪口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船已经到了坝上,船尾一撅,只见船头处水花四溅,船已经过了堰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