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儿与青龙大王告了别，脚下一使劲，腾身而起，眼前一片混沌，脑袋也似顶到了什么。

太小儿使劲儿地挣扎，眼睛睁开了，他感觉捂在自己头上的是师父的手。

“这湖面水汽大，阴气来往，最容易上身。你偏偏这时候出灵。”宏正带着嗔怪的口气说。

“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咱们现在在哪儿呀？到大庄了么？”

三旺说：“你看不见吗，这不是还在湖里么，看来你真是睡蒙了。”

“我就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龙王。”

宏正问道：“你梦见龙王了，没有害怕吗？”

“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怎么，一点儿也没害怕。”

“龙王叫你干什么去了？”

“他不想让大家给他上供，供童男童女，所以，他让我去他那做客，让大家看见，好给他正名。”

“噢，为师明白了，古来就有这一说。看来这运河的龙王修行果然不一般，有点儿慈悲心。你帮龙王是应该的，因为他帮咱们解了与船主的误会，也就是免了一难，他若不说，咱们知道了他的难处，也该帮他。”

“沂河就在前面了。”李老汉指着远处喊了一声。

宏正喊道：“老施主，有你在，我们就靠你了。”

太小儿说：“龙王也说了，他说他能帮咱们，说在骆马湖，咱们要到哪儿，他来了，不用片刻，肯定能到。可是，可是他刚才要来的时候，被拦住了，就不能来了。”

青龙让太小儿离开了龙王庙，众鬼一哄而散。庙外安静了，青龙一甩长袖，摆龙尾，腾青云，来到了骆马湖。

“龙大王。”太小儿看见了青云，腾身起在空中，迎住龙王问，“他们怎么让你来了？”龙王展开云头，接住了太小儿说：“这些多嘴的家伙，不识抬举，得寸进尺，和他们说话，你说的不好，他们借题发挥，你说的好了，他们还要什么验证。没人理他们，他们就散去了，正好我就来了。你们马上就要出湖了，我保你们天黑前到家，话说出口了，就不能失信，现在本王就让你们走起来。”

太小儿也想尽快到大庄，听青龙说明了来意，道了一声“谢谢”，小屁股往下一沉，坠身回到了船上。他刚要把青龙刚才说的话告诉师傅，忽然船身一晃，渐渐地加快了速度。两只船，好像被托起在了水面上，平稳地向前行进着。两船无风起速，桅杆上的风帆倒鼓着。太小儿举头看天，一朵青云浮在桅杆顶上。

“看！龙大王做法了。”

三旺也觉异常，太小儿这一喊，他也举头看，却见桅杆上的挂帆兜住了逆风。不容想，三旺一伸手，拉了帆索，船帆降下，小船加快了速度。李老汉也看明白了，兜风的船帆，让自己的小船一眨眼就落后了，急忙让儿子把风帆放下，顿时小船也快了起来。两只小船，像贴在河面上飞起来的一样，转眼间，双双出了骆马湖。

两船进了沂河，船舵也随河湾的走向而摆动。

李老汉不知其中奥秘，喊到：“这是谁做了法术？这等怪事，太神奇了。”说完，合起了双手，冲天拜了两拜。

“太快啦，如此这般，前面临沂，今天也能到了。”

老汉依然在喊，身边两个儿子也手舞足蹈地看飞景。众人正高兴，船速却渐渐地缓慢了下来，太小儿看青云飘在船的上空，一个跳跃，来到了龙王的云端。龙王迎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前面沂河上游，是沂河龙王的管辖，我就不能送了。不过你们放心，我的法力定点是在大庄，你们今天一定能到家，只是你们也拜一拜沂河龙王，免得有麻烦。”青龙说完，利爪略一抖动，腋下生出白雾来，顿时身形消失在了云中。

太小儿回身，把龙王的话告诉了师傅，宏正说：“青龙提醒的是，咱们认识了运河的河神，到了沂河，也该拜一拜沂河的龙王呢。”

老汉指着前方说：“往前不远就有河神的祭坛。”

船停下了，众人上了岸，见一块略平的高地上，有一座坐北朝南的高台。高台上，一个香炉，后面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案。李老汉扎草成炷，点燃了，插在香炉中，向北叩头。太小儿只顾看热闹，却见祭台深处，雾气腾腾，仙光隐隐。透过石案看去，左有“广布甘霖”，右有“善播灵雨”，太小儿见过青龙宫殿，知道其中就是龙宫深处。太小儿看着宫门，果然从里面出

来了一个黄影，也如青龙形态，

沂河龙王感应到了有人来，循香火出了龙宫，见一个玉白白的小道童迎着宫门，正看自己，也喜上了眉梢。叹道：“难得难得。你是谁家的童子呀？怎么能看见本王的？”

太小儿应道：“贫道童见过龙大王。贫道童是从西域归来的贫道童，当然能看见啦。我师傅也能看见呢。”说完，回手示意了一下，龙王听了太小儿的话，没了容肃，少了尊严，嘴巴颠了颠，笑声滚在了嘴边。

“好一个贫道童。”

龙王扭头看了看香案前的几人，正伫立案前，便挽来一缕青烟，伸展头颈，收起龙尾，轻轻一抖，长袍宽袖罩身，变成了人形，往树下的石桌一指。太小儿心领神会，跑到了桌边的石凳上坐定。

“我和师傅借路北行去大庄，是运河龙王把我们送到这的，到了你的地界了，他让我们拜一拜你。和你说一声，还多谢龙大王相助。”

“你这道童，尽说实话。本王还没答应你们呢，你怎么就先谢我了？”

太小儿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明白了，小手一扬，“你怎么怎么，听明白了实话，怎么没听明白意思呀？”

“哧。”黄龙面有嗔怒，斥道，“你这小娃娃，竟敢藐视本王。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但我是沂河古龙，沂河两岸多山多林。青龙是平川之龙，他是运河有了以后才有的河神，有官家的身份。青龙施法术，不好在我的地盘上卖弄，让我给你们关照。你说本王能给你关照吗？”

“行，看你是道家的小童，道童，你却如何与本王说话？”

太小儿看龙王挑了自己的不是，怒的吓人，想起了龙王吃童子之说，脸上泛起了惧色，缩了脖子道：“对不起，黄龙大王，你，你吃童男童女吗？”

黄龙听太小儿说这话，又看太小儿面有惧色，破怒一笑道：“把你吓着了吧。你是个道童，还冠冕个‘贫’字，我这个贫黄龙，也是个贫龙。你走过我的河，不见我这山野之处，荒凉险僻，哪里有小孩子供奉本王。你说童男童女做贡品，那也是青龙的过去。人们有求于他，更有贪婪的人，心术不正，想借机敛财，才想到了供奉童男童女。我们吃荤是生世的本性，你们人类不是也吃异类的羔崽吗？但我龙族灭绝以后，魂升在天了，如果把人童当供品享用，仙位不保，灵品坠地，岂不是也要下地狱，也要做一个爬行的龙了么？你们人类用童男童女作为给我们的供奉，这等于是坑了我的修行。”

“哎呀，你说的太好了。”太小儿小手一扬，“你刚才一瞪眼，可把我吓了一跳。”

“不过，十年前本王还真遇上了供奉童男童女的事。”

“呀，怎么回事？是好听的故事么？”

龙王看太小儿满脸的渴望，心中大喜。“哈哈哈哈。这比好听的故事还好听。那是本地连年大旱的一年，这里有一个霸道员外，为了求雨，把贫家的孩子抢来要供奉本王，本王不能阻止他，此事被青龙的黑花蛇知道了，它来了，把那员外迷住了，那厮要对孩子下手时，突然就癫狂了。

“那孩子呢？”太小儿急急地问。

“百姓们趁机把孩子抢了回去。”

“太好了。那员外呢？”

“百姓们都说那员外黑了心肠，就该有报应；还说他惹怒了天神，才遭到了天谴。后来本王才知道，那员外正是打死黑花蛇的歹人。只是黑花蛇那次没有把这歹人魔死，但也让他直到现在还落得个半身不遂。”

“青龙的大黑蛇我知道，我在青龙大王那见到它了。可是它都断了三节了，怎么还能魔人啊？”

“当然能啦，它死了，灵还在。”龙王说，“你遇上蛇可不能惹它啊。因为黑花蛇也是一条生命，它有自己的习性，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它不会有意地加害于人，没有人对他的迫害，它也不会走入以人类为敌的魔界。现在魔界又多了一个黑花蛇，这完全是那员外造成的。一条生命被杀，就生成了一个复仇而来的魔头。没有人间的恶人，就不会有天上的魔界。恶魔的世界，就是人造成的。人们如果都是善念对待所有生命，魔教没有了来源，邪恶自然也就消弭了。”

“我可不惹蛇，我看蛇还可怜呢。”

黄龙笑道：“小贫道童，你这么善良，这么好学，今天本王也当了一回先生，你让本王给你这个小学童开坛讲了一课，本王开心。本王这把河神

的交椅，坐了上万年了，都是人们祈雨求丰对我说话，还没有过人听本王说话呢。”

“我爱听。”太小儿小手一飘，“龙先生讲的好听。”

“龙先生，哈哈哈哈。”黄龙笑道，“你这小贫道童，对，是贫学生，真让我这个贫，贫先生好开心。那贫先生就接着给你再讲讲。”

“行，太行了。”

“你们人类有句话，说是冤有头债有主。那员外杀了生灵，生灵就是他身上背负的命债了。特别是蛇类，最善钻人的灵窍。它可比我们龙的灵性高，不管什么人的灵窍，它都能转进去。给人留下一个意念，那人便就顺蛇的意思而作为了，这也叫鬼使神差。我听黑花蛇说，当时它已经把它的仇人魔住了，若非被他家人架住，他能顺蛇意一头撞死。那员外还不知是蛇来索命，只当是得了病。他家里供着菩萨，便求菩萨保佑病愈，可是菩萨看了他的病因是黑花蛇，蛇来索命，也合天道，菩萨也管不了。”

“那，那黑花蛇怎么办了？”

“什么怎么办？”

“黑花蛇断了三节，多可怜啊，菩萨厉害，给黑花蛇接上行不行？”

“小贫道童，这你就不懂了，蛇要想把自己接上，只能把员外的命索来，菩萨也不能给它接，这也是天道。”

“这是什么天道，贫学生不明白。”

“你不明白，看来是贫先生没给你讲明白。”

太小儿道：“你讲吧，我爱听。还有比好听的故事还好听的故事么？”

沂河龙看太小儿听的痴迷，表情显出了笑，“看来贫先生讲的还算中听。也罢，香火还有呢，本先生给你说一个传说。就说说这条沂河吧，它原本是东海龙王的干女儿。”

“河怎么是女儿啊？”

“不要插话，你是贫学生，只能贫听。说，很久以前，东海龙王从民间选中了一个善良的民女做了宫女，这民女可不是一般的来历，菩萨想要出这个宫女，又知道她和龙王的三龙女相貌很像，便用计谋要龙王的三龙女出宫来，造福百姓。还故意说这一出宫，便永世不能再回东海了。三龙女不哪能愿意离开龙宫，逼的龙王心生一计，把宫女认作了干女儿送出了龙宫。菩萨将计就计，让干龙女回到了家乡。干龙女知道家乡久旱，便挺身而出，舍弃了干龙女的身份，变成了现在的沂河。”

“那，那后来呢？”

“三龙女知道这个民女的干龙女，化作了沂河，感激她解了自己的围，无以报答，便把我找来，说沂河是她的恩人，让我来好好地守护。我来了，这山上的灵仙们，都感谢老龙王的干女儿，说有了这条河，这里的死山变成了活山，荒山变成了青山。满山的魂民，感谢干龙女，也把我奉为了河神。我被干龙女所感动，不能保证大家的风调雨顺，但能引导两岸百姓在有水源的地方打井。后来，百姓们烧香祭拜我，便设了神坛。”

太小儿道：“那你这神坛，怎么一个魂灵都没有啊？青龙大王的庙，可热闹了。”

“我这河域，不似那运河的热闹，这边的人们各有其务，各得其所，无需来聚，你说那些游魂野鬼，讨饭也讨运河两岸，喊冤叫屈也不来我这山林险僻之地。”黄龙还要往下说，却觉得天色一下暗了，他扭头一看，夕阳还在，香炉里的三炷草把香已经燃尽了。他话题一转说：“看看，本王太投入了，你的事还没说呢。你这小贫道童也是，只顾听别人的故事了，你现在想走沂河，如何不提问路之事？一会儿你们还要走的一段河道，遇上了麻烦怎么办？”

“对，我们要到大庄去，你的河不好走么？”太小儿问。

“本王放你们过去了，不是河好不好走，而是这沂河两岸的高灵还不知道你们来，所以你们不要招摇，这沂河两岸可都是古老的灵异，更是野性难平的巨魂。好在你们的船还有青龙的法力，走起来快，他们追不上。”

太小儿问：“龙大王，这是你的地盘，你不能管住他们吗？”

“山有山主，河有河神。他们下水不行，我上山不行。他们占山，我管河，各不相扰。没有河他们活不了，没有山，也就没了我的河，所以，我们相邻而居，相处日夜，甚是和谐。你们是过客，尊重本王，也别打扰了这些巨灵。”

太小儿应了一声，再看龙王形影黯淡了，他急忙拜谢了龙王。回头再看，祭台上的香火的烟色也散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