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柏菡让晏沥先睡。
她站在余平露的门前,刚想敲门,对方就出来了。
母女俩坐在门前的地上,穹顶是明亮的月色,银盘中掺杂着灰色,悬在一块墨蓝色的幕布中。
时隔不知多少年,她们再次这样安静地谈心。
“妈,我们是不是不该让外婆回来?”
余平露仰着脖子,视线追着云间月,“为什么这么说。”
“外婆在临城还很健康,怎么会突然就走了。”
一切都太突然了。
余平露却说:“她想走了。”
她又何尝不知。
外婆想外公,就像许多故事中的老年夫妻一样,一个走了,另一个不过几日也就走了。外婆熬了这许多年,临了仿佛了却了许多心事。后代幸福安稳,她也没有其他所求了。
随着外公去了。
柏菡想,如果外婆能再陪大家几年就好了,如果能等到哥哥妹妹能认人就好了。
但她知道这太自私了。
“伤心吗?”
余平露一震,“还行。”
柏菡默然。
长久的沉寂后,余平露说:“她对你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外婆,但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太好的妈妈。”
柏菡斜瞥过去,眸光里有些怒。
余平露没有在意她的眼神,只是接着说:“在她的世界里,你的外公最重要。当然,也爱孩子们。只是……”
她忽然找不准措辞了,空洞的眼神里写满了茫然。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样的母亲?”
柏菡不解。
“算好吗?”
没等到回答。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样的母亲,你的外婆对我来说就是什么样的。”
“也盼我好,盼我按着她的步子走每一步。我是家里的老大,父母出去工作时,我放学回家做家务、带孩子,打骂也全是我的。弟弟妹妹是被宠爱的,他们出了错,是我没教好他们。即使,我也才11岁,即使你舅舅只比我小了三岁。”
“用皮带抽得我皮开肉绽。后来长大了,我走出了老家,刚开始工作的钱全部上交,身边只留五块的零花钱。可弟弟妹妹们工作后,却可以自己留着。”
“我知道她不是不爱我,是爱的,我生病了也会急着送我去医院。但是,”余平露笑了笑,“不是会让人开心的爱。”
“我对自己说,以后不能这么对孩子。但现在想想,好像没有做到。我们都是暴脾气。”
隔代永远都是宠爱,看不全上一辈的事。
而对有些人来说,即使小时候讨厌父母的一些行为,长大后有时却自然而然地会做得一模一样。
有的孩子痛恨自己家暴的父亲,却在长大娶妻后,也家暴妻子。有的孩子讨厌自己控制欲极强的父母,却在日后教育孩子时,也是一样的。
原生家庭对有些人的影响,是不受自己控制的,需一代一代消磨。
晏廷的沉默与冷淡,就是晏沥一开始性格的来源。好在后来晏沥改变了。
柏菡听完余平露的话,陷入了沉默中。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觉得外婆不好,外婆很好,尤其是对你。只是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了却心愿,后代安稳,没有受病痛折磨,已经很幸运了。”
“她想早些去找外公,随了她的愿吧。”
良久后,柏菡轻轻“嗯”了一声。
白天流的泪,在这个夜晚释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