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静悄悄的。

凌兆命随行的河西军候在原地，自己则押了安庆绪，跟在傅璟宁身后跨了进去。

不知感应到什么，走到院子当中，容似突然顿住，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不再动弹，目光定定地落在北屋那扇半开的木门上。

吱呀aashaash木门应声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只是待看清从里面出来的身影，容似一张脸登时变了颜色。

李容，你个混账！李崤怒气冲冲地上前，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容似脸上。

半晌，容似擦掉嘴角的一丝血迹，淡声道：她在哪？

啪aashaash又是一记。

在李崤第三次扬起手臂的时候，傅璟宁一个跨步将他的手抓在手里：越郡王，我们是来要人的。

你就是傅璟宁？李崤恨恨地将手抽了出去，我教训自己的儿子，关你什么事？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容似冷冷地开口，您已经与我断了父子关系，我们是来要人的，她在哪儿？

你可知你娘日日哭，夜夜哭，一双眼睛都已经哭得不好了？李崤望着容似，沙哑着嗓子道。

容似默了片刻，朝着洛阳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再站起身来，又恢复了之前冷漠的神色：若非越郡王人心不足，通敌叛国，我李家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李家，呵，李唐的李，真是讽刺。

你aashaash李崤说着又要抬手，却在下意识看到傅璟宁警告的目光后悻悻地收回了手，你个不孝子，我李崤权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来人，将人抬出来！

一个抬字，让容似与傅璟宁同时眉心一跳。

容似定定地站在那里，心跳与呼吸几乎都停滞了，只看着两人抬了一架简易的步辇出来，上面的人aashaash怎么说呢，如果还可以称之为人的话，整个人几乎缩了两圈，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半张脸蒙了面纱，只一双紧闭的眼睛露在外面，眉头微微蹙着，随着步辇的移动时深时浅，显然是在隐忍着即便如此轻微的晃动都会引起的痛楚。

曦若容似半跪在步辇旁，轻声唤她。

却没有回应。

凌兆看看潘曦若，又看看安庆绪，一时拿不定主意还要不要交换。

容似赤着一双眼睛看李崤：她怎么了？

那你便是问错人了！李崤冷哼一声，便命人上前解救安庆绪。

慢着aashaash容似唇角漾起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一双眸子却冷得吓人，既是交易，自然要公平起见。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

容似，三思！傅璟宁适时提醒。

却是已经晚了，容似狠狠一刀扎在安庆绪大腿上，傅璟宁原本伸出去阻拦的手顿了顿，目光无意中滑到潘曦若身上，尽管穿了深色的衣服，依然能看到浑身上下隐隐渗出的斑驳的血迹，攥了攥拳，将头脑中最后一丝理智压了下去。

似是还不解气，在李崤的人上来阻挠前，容似又接连几刀，刀刀避开要害，却又足以令安庆绪至少几个月下不来床，惨叫声久久地在宅子上方回荡着，听得人心惊胆战，而步辇上的潘曦若却置若罔闻，只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看得容似一颗心撕裂般得疼。

一个月的时间，潘曦若时睡时醒，睡下的时候，口中反反复复梦呓的只三个字，别碰我，别碰我，醒来的时候却又眼神空洞，即便盯着容似看上半晌，依然是没有一丝光。

终于，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容似照例轻车熟路地为潘曦若擦洗身体，只擦到肩头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一块指甲大小的痂，半落不落地挂在那里，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只觉腕上一热，容似一顿，从手掌中抬起头来。

哭什么潘曦若艰难地扯了扯唇角。

这一个月来，每次不管睡着醒着，容似总发挥自己话痨的本性，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就连偶尔从门外经过的旁人都听得耳朵生了茧子，病床上的潘曦若却从未有过半便回应，此时虽只有气无力的几个字，却叫容似欣喜若狂。

曦若容似反握住她的手，你认得我了？

自然，你aashaash潘曦若突然顿住，似是直到此时方才想起什么，瞳孔骤然收缩起来。

曦若！曦若你看着我，曦若！容似自然知道潘曦若突然的转变是因为什么，紧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反反复复地道，已经没事了，你现在是安全的，没有人能伤害你，不要怕，是我不好，以后我都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许是容似的声音透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尽管眸中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潘曦若果然逐渐安静下来。

都怪我容似用她的手抵着自己的唇，语气近乎哀求，你快些好起来，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是不要假装不认识我，我好不容易才将你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你也不要丢下我，可以吗？

两行清泪从潘曦若眼中潸然而下。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衣襟半解，圆润白皙的肩头就这样大喇喇地露在外面，忙去拉衣服，却不知牵扯到了哪里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来，我来！容似忙熟稔地帮她把衣襟扣好，看着她一脸的窘迫与不可思议，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道，这里是潼关，方圆十里怕是也找不出个女的，可你总得有人照顾不是，我想着，反正我也是要娶你的aashaash

潘曦若身子一颤。

你还要我吗？半晌，她沙哑着声音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容似喉咙发紧，在吐蕃的时候不是说好的，等忙过这一阵，就把事办了，本公子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过

可是aashaash

没有可是。容似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适时打断她，没有可是，只是这世上从此再无越郡王府的四公子，曦若，你可是愿意跟着容似背井离乡，浪迹天涯？

潘曦若望着他，努力想看的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却总被不断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容似俯下身去，亲吻她的眼睛。

你愿意，对不对？

潘曦若点点头，抬手摩挲着脸上无法彻底褪去的刀痕，在他耳畔轻声道：我当然愿意，否则也不会拼着这张脸，这条命，来保全自己的清白。

容似猛地抬头，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那人三宫六院，妻妾成群，怎么会对一个毁了相貌的女人感兴趣呢？潘曦若凄然一笑，可他实在太恨我了，又不得不倚仗潘家，这一腔怒火，总要发泄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