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能让你试着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再大的风浪,只要能撑住,便能巍然不动,内心的大海比真的大海,还要宽广无数倍。
连喝三罐之后,兴许是喝酒真的能让她放松。
也可能是眼前的大海让她有所感悟,轻轻的开口说了起来。
像自述、像呢喃,但就是不像聊天。
小时候,爸妈都在外面打工,我和爷爷奶奶还有弟弟在乡下老家,爷爷奶奶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女孩,他们说是赔钱货,也不让我上学,那个时候,家里养了好几头猪,那是到了年底卖掉贴补家用的,我每天都要背着竹篓出去打野菜,回来还要剁碎,用锅煮熟,然后喂猪,我没有朋友,爷爷奶奶更不让弟弟跟我玩,也不让我出去,我心里有好多话,所以我就和那几头猪诉说,它们很乖,会一直听我说话,它们知道我很多秘密。
她又开了一瓶啤酒,眼睛看着远处。
我把它们养大,养的白白胖胖,看着它们的样子,我很有成就感,但我又不希望它们长大,因为长大之后,它们就会被卖掉,会被杀掉,我求过爷爷奶奶,能不能不要卖掉它们,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
她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整理思绪,随后又继续说道。
八岁那年,学校里的老师和村长来到我家,说我到了上学的年纪,必须接受教育,这是政策,不能违反,爷爷奶奶没办法之下,才同意我去上学,但早上必须起的更早,应为我还要打野菜、喂猪,我在学校里认识了新朋友,课本里书写着外面的世界,那让我着迷,我向往走出大山,我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我还会喂猪,还会把它们养的白白胖胖,还会和它们说心里话,它们再次被卖掉的时候,我还是会难过,但我不会说出来,也不会再去祈求。
说到这里,她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啤酒。
弟弟比我小两岁,从小就喜欢打架做坏事,但爷爷奶奶却说这是男孩子淘气,直到偷盗小卖部被当场抓到,爷爷奶奶去给人家下跪道歉,并答应赔偿损失,可是对方已经报警了,最后,爷爷让我去顶罪,他说弟弟是延续香火的关键,不能有事,而我只是个赔钱货,我被关了半个月,没人来看过我。
她的眼角又有眼泪流淌下来。
上初中需要住校,那里距离家里有四十多里山路,如果我走了,家里的猪就没人喂养了,所以爷爷奶奶不同意我再去上学了,这次村长来都没用了,而且爷爷已经在张罗帮我找婆家了,那时候,我才十四岁,爸妈已经六年没有回来过了,每次打电话回来,都是爷爷带着弟弟去大队部接的,给我寄回来的新衣服也被奶奶拿到集市上给弟弟换成了零食。
说到这里,她一口干掉了瓶里的啤酒,大颗大颗的眼泪流淌而出。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呛的。
十五岁那年初,我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傻子,他们家是镇上开肉铺的,礼金是八千块,镇上的人都说,屠夫杀生太多,报应到他儿子身上了,还有人说,他家的傻儿子是个有福气之人,因为他娶了一个好媳妇。
说到这,杨雪仰天大笑。
笑的都快上不来气了。
只不过在她的眼角,那成串流下的眼泪却是那样的刺眼。
一年,整整一年,我嫁过去一年,我还记得出嫁的那天,弟弟发疯了一般的追打来接亲的人,但他年龄太小,被爷爷他们死死的按在地上,我忘不了他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大喊姐姐别走,他也对着按着他的爷爷说我恨你,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说到这,她转头看向了青允。
青允有点不敢看的她的眼睛,那眼神太过哀伤和幽怨。
年底的时候,爸妈回来了,爸爸素来孝顺,凡事以爷爷为主,妈妈在家里向来没有任何地位,可这次妈妈却发疯了一般,和爷爷大吵一架,然后选择了报警,我当时结婚还不满十四周岁,属于幼女的范畴,爷爷和杀猪的屠夫被抓了起来,我得救了,爸妈带我和弟弟来到了江州,让我上学,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但这里却碎了。
她指着自己心脏的部位说道。
爸妈很辛苦,为的就是希望我和弟弟能有个好的生活,他们省吃俭用,把好的都给了我们,我知道他们是想弥补,弥补过去,可他们真的撑得很辛苦,爸爸的风湿很严重,妈妈的胃病只能吃一些流食才不会痛的站不起身,我好担心他们。
她放下了手里的酒瓶。
弟弟还是那样,学习不好,因为网瘾,被强制戒除了好几次,和人打架,有一次居然还动了刀子,被抓进去关了半年,出来之后,原来的学校不肯接收,爸妈又拿出全部的继续给他捐了个旁听生的名额,为了他,爸妈已经操碎了心,可是今天,我发现他居然碰毒啊,不但自己碰,还要帮人运,他这样下去不但会毁了自己,更会毁了我们整个家。
杨雪的声音不大,在潮水起伏的海边,听起来还有点吃力。
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闷雷一样砸在青允的内心深处。
怪不得阿根的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苍老。
原来在他们家,发生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杨雪选择和自己说这些。
是发泄。
更是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