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尽数伏诛?”景祐帝现下正端坐在政德殿的龙椅上,他拍着椅背暴怒道。
殿内鸦雀无声,玉阶下的官员一个个皆双手伏地,噤若寒蝉。不要说磕头了,他们的整张脸都快贴到了大殿的石砖上。
这时,一个身穿明光铠甲的武官双手抱拳道,“回禀陛下,今夜的刺客共计一十四名。其中十人乃是当场击杀,其余四人则是被禁军抓获后咬舌自尽。”
“臣已经搜过身了,目前还未发现任何能表明他们身份的物件。”
景祐帝方才听到奏报时,心中就已燃起熊熊大火。现下他直接快步走到那武将身前,一脚就踹了过去。
“废话!他们都扮成太监了,哪里还能让你看出身份!”
“你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到现在还什么也没有查到!”
其他臣子闻言,又将自己的身子往旁边缩了缩。他们现在只想直接长到地里去,不要被皇上看见才好。
“陛……陛下,这几日为筹备宫宴,皇宫内外往来人口繁杂。臣以为他们是趁守备忙碌从而趁机混进来的。”刚刚说话的正是禁卫军统领姚百顺。
景祐帝听他这么说,直接冷哼了一声。剩下的臣子们闻声又是一阵瑟缩。
他退后了几步站到御案前,而身边的十名大内侍卫也一齐跟上,跟随皇帝分列案桌两侧。
自从景祐帝今晚遇袭后,他就命人十二时辰随时贴身护卫。眼下他左右三尺就共有十位大内高手护佑,殿门口的位置还依次站列了一排禁军。不仅如此,在某些看不见的地方,也有数十名隐卫暗中站岗。
“姚百顺啊姚百顺,朕对你可谓是百依百顺呐。前个月你上折子说皇城禁军的装备多已老旧,恐影响防务。朕就绕过六部立马给你特批了十万两的军费。如今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景祐帝双手抱臂,冷声说道。
“臣惶恐。”底下的姚统领一听又把头往地上使劲一砸,那磕得叫一个邦邦响。
“哼,郭怀!你来告诉你上司,就说说他这几日究竟是怎么尽忠职守的。”景祐帝大手一挥,指了站在他左首的第一个保镖上前。
只听郭怀应下后,便开始向众人一五一十地叙述姚将军今日的行踪轨迹。当众臣们听闻姚百顺从申时起就擅离职守,松懈了八大城门的守备,还在朝晖门外肆意饮酒,聚众du博时,大家都觉得他要快完了。
“陛下,臣知错了!今日是中秋,臣想弟兄们也好久没……臣一时糊涂啊!陛下,陛下……”姚百顺直接匍匐着挪到景祐帝跟前,扒拉着他的裤腿放声哭叫道。
皇帝周遭的九名侍卫见状,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上前还是怎么地。毕竟这位姚将军现在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朕说了任何人只要接近朕五尺之内都立刻拿下!”景祐帝见人还没有动作,大为光火。
于是姚统领立马就被人拖了下去。
“五军都督府副千户郭怀听旨,朕命你即刻接替轻车将军姚百顺,任大内禁卫军统领彻查宫宴行刺一事,在此期间京畿五大营的兵马随你调配。”
还跪在地上的几个朝臣们一听,顿时感慨,经此一事朝廷恐怕又要变天了。真是多事之秋啊,这才几个月都第几波了……
而缩在最角落头的沈太师却不禁欣喜了起来。他果真没有看错人,这个郭怀确实有富贵命相。禁军统领虽是从三品,但他手握大内精锐又是天子近臣,权势不容小觑。女儿日后若是跟了他,那他们沈家也算有铁甲护身了。
“至于姚百顺嘛……就让他去守城门吧。那什么永定门,广渠门随他挑一个。再罚他三年的俸禄!”景祐帝思考了一下又说道。
这下众臣一听也都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几个若是再倚老卖老一下,应该也能够全须全尾的出去。
宫内有刺客,禁军护卫不力乃是主要原因。照理说哪有革职罚俸那么简单,这姚百顺能保住一条贱命,真是要多谢他那早亡的妹妹。
人人都知道他是依靠姚贵妃才当上的轻车将军,姚妃虽然亡故,但架不住人家是皇帝心中的白月光。
当年皇上还是储君时,就有魏氏、姚氏,正、侧两位妃子。可景祐帝登基时,并没有按照往常操作直接将太子妃册封为皇后,而是册立了魏氏为贵妃,姚氏为淑妃。
大家都说只要姚淑妃诞下皇嗣,那么凭借皇上对她的宠爱,一定会直接被立为皇后。可没想到,之后姚淑妃难产一尸两命。景祐帝悲痛万分,缀朝十日,追封她为皇贵妃。后来魏贵妃顺利产下一子,晋位皇后。
虽然姚贵妃走了,但皇上对她的家人却是格外恩重。姚百顺本来就是一个在外城看门的小兵,居然能一口气连跳十级坐上禁军统领的位置。现在好了,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陛下,臣……”现在说话的乃是礼部尚书洪源。礼部是此次宫宴的主要策划人,所以问责完安保问题后,洪源觉得下一个就轮到他了。与其让皇上走过来踹他,不如自己识相点抢先认错,没准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可他才刚开头,就听景祐帝发声道,“礼部尚书洪源办事不力,严重失职,令朕身处危境,险些丧命。罪同谋逆,按律当斩。来人啊,给朕拖下去!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不……不是,皇上!”洪源难以置信地看着御座上的天子。这……这不对啊!怎么那个姚百顺还能回去看大门,到他这里就要被问斩了?皇上是不是搞错了?!
还没等他开口再喊第二声皇上,人就被架走了。
此时殿上只剩下杨阁老和沈太师二人。他们两位原本是被自家的马车给接回去了。可是沈太师刚一踏进家门,就意识到自己也参与了宫宴的筹办。若是天家问责,那他肯定逃不了干系。于是自己又麻溜地跑回来。
而杨阁老就不一样了。他年纪大了,今晚又受了惊吓,所以一回府就倒头大睡,然后三更半夜的又被人叫起。最后他是被宫里的禁军骑马给“请”回来的。
既然礼部尚书都快要被砍头了,杨阁老自知身为内阁长官,自己难辞其咎。但监管之罪应该比洪源小点吧?
杨善清没有多想,直接一咬牙身子一横也开始自报家门。“陛下,礼部奉旨筹备中秋宫宴一事,臣统领内阁有监管不力之责,还请陛下责罚。”
折腾了大半宿,景祐帝好像也乏了,眼下他正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杨阁老说完这话后,便一直低着头听候皇帝发落。但一刻钟过去了,殿内没有任何声音。
他不禁抬头看了看,见圣上还闭着眼睛。他便心想,算了还是保命要紧,自己今晚就豁出去了。
“陛下,臣为大周兢兢业业四十余年,如今却宽纵手下,犯下如此大错,臣实在罪该万死。但请圣上看在老臣先前还是做了点事情的份上,赐老臣一个体面的死法。”
“臣乞老还乡后,回去便自裁以谢天下。”
杨善清这招使得绝了。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先表明自己是个为大周勤劳卖命四十年的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之前没有半点差错,只有临到了的一个小小的管理下属的问题。
如果皇上真的同意他致仕,那么他再自尽就是打了景祐帝的脸,告诉天下人,皇上非常小心眼。虽然表面上原谅了老臣子,但实际里却是在逼死人家。
高啊,这招实在是高。旁边的沈伦听见后,也不禁夸起自己老哥来。
“杨善清,治下无能,驭下不严。自今日起,革去一切职务。”景祐帝早就听出了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本来念着他是个老头原想轻判些。没想到,他还敢威胁起自己来。
告老还乡?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现在就是一介草民,连个屁都不是。爱滚哪去滚哪去,少在这里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