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予官一事确有其事。”
“圣上若是觉得臣错了,臣即刻便辞官请罪,一切悉听发落。”
只见男子一边说,一边摘下了自己头顶的乌纱翼冠。
此时他虽然朝前躬着身,但棱角分明的下颌却依旧微微抬起。他的声线沉稳有力,丝毫也听不出有半点起伏。
顾禹同方才听闻来人要参自己时,便只是笑了笑。这会儿他的脸色还是一如往昔,就好似早已历经打磨的磐石一般,任尔狂风骤雨,风吹雨打。
“敢问陛下是否还记得三川口与好水川之役?”男子的目光沉了沉,而后又说道。
“败军之战,中原之耻。此虽前朝事,但北狄西戎尚在,朕犹未敢忘也。”景祐帝闻言,此刻也是神情骤变。
三川口和好水川乃是前朝与西夏之间的两次恶战。
当时赵宋一朝还有仁宗盛治,但也终究不敌党项人的铁骑,最后不仅损兵折将,惨败而归,还得与一西北边陲小国互称兄弟,纳捐纳贡,着实耻辱。
呵……说到议和纳岁,这岂不是与前段时日大周同鞑靼人的……
一想到自己刚刚才付出去的八十万两白银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景祐帝就不觉肉痛,于是他撇了撇嘴,示意男子继续说。
“那陛下可知这两战的军帅又是何人?”
“呵呵……还不是韩稚圭,范文正那几个儒臣?”
“朕早就说嘛,一个平日里只会舞文弄墨,手无半点缚鸡之力的穷酸腐儒也能指挥千军?连把刀都端不住,不输才怪……”
只听那御座上的天子又随意讥讽了几句,这时右手一侧的数名武将听闻后,也不禁跟着点头如捣蒜。
“可在此二役之中能战胜我华夏之师,于幕后运筹帷幄之人的的确确是两个文人。”说到此处,男子的目光又微紧了几分。
“哦?”
“此二人不光是文人,还是赵宋一朝的汉人,也是过了县试的秀才。”
“啊?”
景祐帝听到这里,一惊一乍之下已经搞不清楚这姓顾的到底要干什么,于是他赶忙说道,“顾卿说这些究竟是为何意?”
“回陛下,这二人……”
顾禹同刚要屈身一跪,告诉天家,自己之所以如此为之乃是为了在此大战稍歇的当口,不给朝廷再添一位可能的敌手,所以才许了这名大胆狂徒一个官职。
只是这时还没等他说完,就有人立马站了出来,“陛下,这张、李二人原是前朝的秀才,因为乡试屡试不中,故而想出了一些投机倒把的花样。”
“他们将自己所写的文章誊刻在石碑上,命人拉过韩、范两人的府邸,企图谋得一官半职。”
“可韩、范二人疑心颇多,如此求官未成的两个穷秀才就跑去投靠了西夏的李元昊,之后反倒成了夷人的谋士重臣,帮着党项兴风作浪,打得赵宋措手不及,败仗连连。”
“臣想太傅此举也是因为有前车之鉴在先,一个八品官衔甚小,但若真让此人投靠了北元,那才是心头大患。”
此刻,不料头一个替他说话的居然是平日里两边都不沾的左都督高率。
这个典故自己也曾听过,何况现下大周才刚刚结束了与蒙元的战事,弟弟也……唉,无论如何朝廷再经不起波澜了。
这个吕举人连当朝首辅的笔迹都敢仿造,如此看来定是有几分胆色之人。像这样的狠人,谁又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顾禹同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最关键的是……
谁叫他现在还是自己看上的乘龙快婿?俗话说的好,一个女婿半个儿。自己儿子不帮,那还帮谁?高率想着,便马上站出了列。
“太傅,原是如此打算?"
此时景祐帝听底下人这么一说,也是心头一震。
说实话,一个穷乡僻壤的八品小官他自然管都不想管,但涉及北元之事却尤其敏感。两相比较之下,若是交由自己圣裁,那他八成也会选择给官。
“启禀陛下,臣也认为顾大人予官一事乃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吕匡他本就是为举子出身。依照大周律制,只要过了县试,才德突出者便可任官,所以大人并未有逾法之举。”
“倒是沈太师今日所弹,未免有些太过严苛了罢?”这时候,顾禹同的忠实粉丝杨郗也替自家大人辩护道。
“陛下圣明,臣附议。臣以为……”
原本还以为自己要拍错马屁的礼部左侍郎裴照,这下也麻溜地跳了出来。
好家伙,刚刚自己差点就以为好不容易傍上的大佬要倒台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首辅大人不愧为朝中第一人啊太傅股,大胆赌!
“好了好了!朕说一句,你们有千百句来顶朕。当真是说不过你们……”
“一个个叨叨地比城西菜市口卖菜的大妈嘴皮子都要快!”景祐帝说完,又看似埋怨地瞄了眼站在左首一侧的沈太师。
文武百官:……
沈太师:宝宝也hin无奈……
“陛下,此人的手书臣也看过一二。虽说模仿得不甚相似,但却着实大胆。”
“诚如方才高大人所言,若是处置不当,便很有可能任其归于别朝。”
“如此后果,实难以想象。何况新法之下,官员考绩早已改良,吕举人若不堪此任,照样可以罢其……”顾禹同待皇帝稍微安坐后,终于再次开口道。
“行了行了。如此小事,朕也不想再多过问。”
“之前朕不是同你们说过吗?但凡有事先和太傅说,怎么什么芝麻屁点大的小事都要告到朕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