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感谢我。”苏晚秋笑着说：“你还是去感谢一下我师父吧。”她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捋着胡子笑着的曹瑜，“如果不是他的话，估计你现在也已经命丧黄泉了。”

张子扬听见有陌生人，顿时全身一紧，挣扎着从床上要站起来，可是全身一软，又一次坐在地上，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神充满警惕，“你，你这个女人！”

“你放心吧。”苏晚秋一按他的脑袋，又把他按在床上，“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一时半刻，那群人查不到你。”

她递给张子扬一杯水，看他那脸色惨白的样子，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又想起了叶纪棠。

“咳咳。”旁边曹瑜的咳嗽声，瞬间将苏晚秋惊醒，她转头看看曹瑜，却见曹瑜正笑呵呵的摸着胡子说：“那你就在这里好好照看着这个人，楼下医馆还有事。”他回头一喊，“万鹏，走吧。”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万鹏低头看了看靠在床边依然一脸警惕的张子扬，担忧苏晚秋，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看了苏晚秋半天，最后还是被曹瑜抓着一把拉出去，砰地关上卧室大门。

“好了，你别紧张了。”苏晚秋放松身体，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两人都是好人，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她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张子扬，“说说你吧，怎么回事？当杀手多久啊？实习期还没过吗？怎么这么菜啊。”

张子扬咬了咬牙，露出一颗尖锐的小虎牙，看着苏晚秋像是要发飙，最后一攥拳头，撇过头去，“我才不是什么杀手。”

“我就说。”苏晚秋低头轻轻一笑，虽然想到昨天晚上他掐着自己脖子时候的杀意还有些胆战心惊，但是她还是故意的放松身体，也好让张子扬不要紧张，“你那身手，还没接近人家身边一米，就被人给砍了，我看着都觉得丢人。”

“你不用管！”张子扬有些激动，挣扎着要坐起来，可是却疼的吸了口凉气，最后又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息，“我伤好了就走，不会连累你们。”可是他的眼睛里却还是充满了杀意。

“你不会还想去行刺吧？”苏晚秋挑眉，凑上前去。

可是苏晚秋却依然能够看见他眼中坚定不移的杀意，一把捏过他的脸，“你这脸看起来也挺俊秀的，怎么脑子不太好使呢？”

别看这孩子总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其实在苏晚秋看来，这就是只小奶狼，毛都还没长齐，整天嗷嗷叫着要去捕猎。

她看着这孩子露在外面一截白皙的手臂，高高束在脑后的黑发被红发带扎着，看起来带着少年感，又充满朝气。

“你知不知道刺杀皇上有多不容易？”苏晚秋叹了口气，戳了一下他的脑袋，“如果要是刺杀他这么容易的话，你觉得他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吗？早就被人碎尸万段了。”

苏晚秋心中对于苏文权的恨也是只多不少，记忆中这人一手促成了杀兄夺位的霸业，还将苏晚秋的家人满门抄斩，苏文权现在看起来所有的温文尔雅，其实都是从血水尸山里走出来的。

张子扬不说话了，靠坐在床边，愣愣的看着墙面，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可能没有想过陛下为什么会是陛下，天子为何会成为天子，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这次侥幸活着，是有多么侥幸。

“你多大了？”苏晚秋继续问着，她很快喝完了一杯茶水，又续上一杯，看看张子扬，他手上端着那杯茶水已经凉了。

“十六。”张子扬转了转茶杯，手指轻轻敲打着杯子，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实话。

苏晚秋看出来了他脸上的微表情，叹息一声，“苏文权是我叔叔，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果然，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张子扬抬起双眼来看像苏晚秋，那双眼睛里面充斥着疑惑、警惕还有好奇。

“你听说过平淑公主吗？”苏晚秋笑着看向张子扬。

张子扬愣愣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平淑公主被他们以前朝公主的身份困在皇宫之中。”苏晚秋拄着下巴，微微眯起双眼，像是在回忆着从前的事情，“可是他们在外面标榜着对前朝公主的照顾和体恤，对敌人的孩子因为亲情的照顾。”

张子扬眉头紧皱，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平淑公主只是用来彰显他博爱和慈悲的一个名牌。”苏晚秋外头看着张子扬轻轻一笑，“所以……”

“所以你就是那个平淑公主？”张子扬挑挑眉，上下打量着苏晚秋，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

苏晚秋静静的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望着张子扬，并不说话。

张子扬低头沉默了一下，手指紧紧的攥着杯子，“其实我不是什么杀手，我只不过是略通武艺。”

他突然紧紧的攥住拳头，激烈的动作让手中茶杯颤抖了一下，水洒出来了一半，“可是那个苏文权，总是说是自己爱民如子，可其实背地里克扣粮食的也是他，打压村民们的也是他。”

突然眼圈通红，张子扬的喉中哽咽一下，气喘得越发严重，“可是没想到就在上个月，叶将军围剿山匪，竟然将我们这个村庄屠杀殆尽。”

“是叶将军捣的鬼。”苏晚秋有些疑惑，“可是你为什么不去行刺叶将军反而要去行刺皇上？”

张子扬默然抬起头来看向苏晚秋那眼神里的嘲讽，仿佛认为苏晚秋是个傻子，“是皇上下的命令，如果没有一个叶将军，还会有第二个叶将军，可是如果我把这个皇上杀掉了，就会新上一个贤明的皇上，那样的话一切事情都可以得到解决了。”

没想到这个孩子年纪轻轻的，想法倒是还挺多。

苏晚秋想到了那个时候说是传来捷报，所以将军在西北方向的山里面缴获了一帮山匪，男人们全都被杀了，孩子和女人们被卖了出去，为奴为婢。

那张子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看见苏晚秋眼中的疑惑，张子扬的心中也大概明白苏晚秋在疑惑什么，沉下脸来小声说：“我是从被贩卖的那些人里面逃出来的，他们呈交给陛下的那些，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山匪，只不过都是一些无辜的村民罢了。”

苏晚秋这下才终于恍然大悟，新增对于叶鸿明的恶心和龌龊也有了更加深层的理解。

“所以我就说你脑子不太转。”苏晚秋没好气的戳了一下他脑袋，“你是觉得将军有武功，而皇上没有武功，所以皇上比将军好行刺是吗？”

张子扬被说的突然一下没理了，垂下头去揉了揉刚刚被戳的地方，脸颊微红。

“我知道你心中放不下你这一家人的仇恨。”苏晚秋叹息一声，正色着说：“但是现在并不是报仇的时候，你明白吗？”

张子扬垂头不语，眼圈微红，他抬起头来，倔强的插曲了眼角的晶莹，也渐渐的展现出来了属于孩子的那种无措，“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苏晚秋的心中也犯了难，然后该死的同情心又突然开始泛滥了，“你现在住在哪里？”

张子扬摇了摇头，“住在城边的树林里。”

少年尚未及冠，突然没了家人，想要报仇却没有成功，身负重伤，还一无所有。

恐怕没有比这更悲惨的境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