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当空,银装白马踏过焦土,刀光剑影都在为它让路。在楚国的银风铠甲包围的中心,所剩无几的黑甲军团团护卫,正拼着最后一口气,保护一位稀疏白发的将老之人。
空气又湿又闷,哪里都是一股挥之不去酸臭腥味。那银装白马临到阵前,马上之人三尺长剑一挥,折出铁青色冷血光辉,血顺着剑锋滴下,温热的血一点都没有融化剑锋的冰冷。
一个贸然想要在主帅面前邀功的楚兵,在齐国黑甲军还未下死手之前,就已经被此人不留情面得卸了兵器,一剑劈出了十几米远,只是留了条命在,而在场的楚兵却没有一个敢去扶他一把的。
“不知好歹,金老将军是你能碰的吗?”
被黑甲军护在中间的金老将军眼都没有抬,心如死灰,自嘲道,“想当年,我大齐也是骁勇善战所向无敌,呵,我和你们楚国的镇国大将军白先毅斗了一辈子,也没想到,他最后竟没能死在沙场上,你应该认识他吧?”
马背上的人轻盈跳下,脸上蒙着一个雕凤的银色面具,将大半张脸都严严实实得遮盖,一双眼睛透出的锋芒,不比刀剑逊色。
“他是我父亲。”
金老将军昂首狐疑,谁都知道楚国江山就靠白氏一族撑着,这白先毅只有一个宝贝独女,故而在他的死讯传出之后,楚国一度面临着国破山河的危机,而恰恰相反,不仅没能捞到一点好处,现如今还反而有愈发强盛之势。那女儿辈的都是在深闺后院中长大,绝不可能出现在这沙场之上,但是此人却称之为父亲。莫不是他留了后手,早早便已将独女许配,培养了后继之人,续他白氏传奇?
“你姓白?你叫什么?”
那人唇齿微动,并未发声,他却读懂了。
那人说的是,白昭,是白先毅之独女的名讳。
金老将军推开黑甲军,双手一摊,苦笑得满脸褶皱,“好啊!好啊!!大齐后继无人,贼楚却如日中天,是我输了,我彻底输了,活够了,来个痛快吧!哈哈哈哈”
白昭手持玄铁所铸重剑,“金老,你怎么说也是与我父亲有交情的前辈,按辈分,我当喊你声叔伯,都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里的人了,何苦呢?”
金老将军齿间印着血,“先王昏庸,行割让国土之事以自保,我来取回本就是我大齐的土地,又有何苦之谈?”
白昭贱兮兮得将长剑挠了挠地,随后稳稳一戳,半截进了地,倚在上头随意得翻弄腕扣,上头薄银打造,片片削铁如泥的凤凰羽翅栩栩如生得伸展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我虽文艺不精,武艺尚且凑合,但是这大楚得每一寸土地,我也是都踏了个遍的,你说我脚下的,是你大齐的国土,那现在挂在我楚都丹城,丹朱大殿之上的降书,是一纸空谈吗?”
金老将军咬着牙,“那是耻辱!”
白昭倾身凑近了一下,黑甲军凑得更紧,却也不敢轻易动手。
“我于过往之事并非了如指掌,不过有些事还是记得清楚的。九十二年前,当时的楚繁王和我白氏先祖横扫中原,不仅是消灭了越国、熙国等一众小国,还形成了齐楚魏三国鼎立的态势。齐魏看到我大楚战果累累,也耐不住寂寞,随即三国陷入了无休止的征战。只可惜,都没赚到好处,反倒是一个赔了十三州,一个折了连沂、岐水、夕壁三县。”
那戴着面具的阎王爷觉得站着说话腰疼,又凑近了些,引得黑甲军一个个跟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给自己套个麻袋,反正就是不敢动手。
金老将军梗着丧脸硬在原地,看着面具下笑嘻嘻的嘴脸。
“要说我,金老前辈,你们才割让了三坐城池,还是边远小县,至于每次都这么大动干戈你死我活吗?你们齐人呐,人高马大,有勇有谋,又善于骑射的,就是一根筋,你看看人家魏国,楚河以西整整十三个州县呐,全没了,他还只敢在暗处使点什么不入流的招数来给我们挠痒痒。”
此时一位黑甲军被不知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应景得挠了挠脖子,白昭撇到一眼,抬起一脚踹上那人心口,“长虱子了?我给你挠!”
几位黑甲军霎时绷成了直线,但是那层层包围的楚兵每一双眼睛都在他们的身上,面前那笑面虎也不是什么好人,金老还未安全撤出,前来营救的援军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这话痨鬼才就算再不讲理,也是个拖延时间的好机会,硬是受了这一脚,忍气吞声。
金老却不耐烦了,“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哪儿那么多废话,你爹没教过你,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白昭顶着个凤银面具,拔剑不紧不慢得在他面前踱步,“杀你?那是容易啊,我这把剑还缺这点血气吗?有什么用呢?”
金老还就怕自己死不成,梗着脖子道,“白昭,你可想好了,今天你就算是放我一命,来日沙场相见,也别指望我会心慈手软!”
白昭脚步一顿,如劲松一般的身杆立于此,又用面具掩盖了容貌,倒真的像个来取阳寿的阎王爷。
“谁说我要放你了?”银凤铠甲闻言,蓄势待发,白昭却手势一收,命他们在原地待命。
“这样吧,我也早就想和金老比试比试了,就是一直没机会,就咱们两,你只要能伤到我,我就可以当作今日抓到了一只田鼠。”
一位黑甲军比金老自己还着急,“金老已经耗费了不好体力,本就不及你年轻力壮,这不是欺负人吗?我们来和你打。”
白昭轻佻嗤笑,“你们?金老,他们自己要送死的,这可怪不得我。”
黑甲军:“谁死还不一定呢!”
金老一跺脚,怒斥黑甲军,“闭嘴!”又向白昭道,“好,我接受,但是我也事先说好,今日你放我一马,不代表来日我也会放你一马!”
白昭一高兴,将那名唤冥灵的玄铁长剑入了剑鞘,飞身一踢,随意捡了一把寻常银剑,屈指一弹,笑道,“没问题。”
“银剑怎么会是奇虎刀的对手,为什么不用冥灵神兵?”楚军中唯一坐镇女将在后头嘀咕道。
一男子策马微微上前一些,自信昂首,“我们看着就行。”那一身银甲都掩盖不住他文雅的书生气,简直就像是来错了地方。
阵前,来如雷,去如风,银龙如蛇,猛虎如浪,奇虎刀与普通的楚银剑相碰,本想着怎么也会是奇虎刀略胜一筹,可是那银剑在白昭的手中如灵蛇,没能伤到她分毫,几个回合下来就明白了与奇虎刀硬碰硬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干脆将那银剑一扔,赤手空拳相迎。
金老却大气也不敢喘,他知道,若是盛年时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但是现在,他心中也没了底,这是他唯一活着出去的机会。
“金老,我可是诚心想讨教你,可别让我失望。”
“哼,后生确实可畏,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年纪,我虽已几入暮年,但是某些事,你还就是嫩!”
言毕剑走偏锋,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横刀劈来,白昭几乎贴地躲避,却没想到醉翁之意不在酒,金老脚尖蓄力,正准备临门一脚。
按照赌约,只要他能伤到白昭,就算他赢了。
好你个老狐狸,敢阴我,那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