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默守静,没有人再去挑战天子的权威,没有谁再去触碰天子的逆鳞。
白昭面无表情的跪在大殿正中央,就在高相意图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突然动作了。
“王上,当日那片山头上的所有人,都是我杀的,此事毋庸置疑,我认。但是通敌叛国,我不认。”
毕桦示意一旁做记录的主薄做好笔记,遂而又问道,“那你为何要杀我楚国的将士?”
白昭平静了许多,淡淡答道,“没有为什么,做了就是做了。”
宗毓焦急的眼神投掷过来,白昭就当做没看见,依然我行我素,“宗将军与此事毫无关系,实非有意要欺瞒,还请王上念在他为大楚尽心尽力的份上,宽恕他的欺君之罪。”
楚珉的眉眼透出几分阴冷。
“你说你并未通敌叛国,却杀了所有的知情者,连自己的手下都没有放过,你叫寡人如何相信?”
白昭低垂的眉目扬起,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折射出的丝丝绝望,映照出她对所有人的失望,包括对自己的失望。
终究,你还是不信我了。
终究,我们儿时的情谊,还会败在了王权下。
人,终究是会变的。
她忽得起身抽出身旁御林军的佩剑,众人纷纷如同受了惊吓的兔子,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守在殿内殿外的御林军也闻风而动,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刘公公也凑到了楚珉的身旁,和御林军方统领一起保护着他。
“白宣离,你当真要造反吗?”
楚珉的手心也捏了一把汗,急迫得吼道。
尹伊也劝着,“白宣离,你别激动,我们都知道你没有,总有办法的,你可千万别激动。”
白昭回头看看愁容满面却什么话都没有劝说的宗毓,极苦得笑了一下。
她亲手杀了自己带出来的兵,现在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个乱臣贼子,谁都会相信,就连她的铁杆粉丝张扈也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是因为他相信了。
只有像宗毓这样的愁容满面,才知道她真正要做什么。整个大殿,只有宗毓一人懂她。
她望向被层层叠叠的御林军护得严严实实的楚珉,绝望又犀利的眼神刺穿了他虚伪的外壳,微笑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有通敌叛国,王上不相信我,那今日,我便在此自绝经脉,从此,世上再无白氏战神,也给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
下一秒,意料之中的弑君大戏并未上演,白昭挥剑给自己放了血,在血液的刺激下,强行逼出了赤瞳。
鲜红如血,沸腾如岩浆。众人看着她犹如走火入魔的样子,又后退了几步,唯有一个胆大的御林军壮着胆子想要上前夺走她的凶器,甚至制服她。
宗毓知道,若是此时御林军真的手下不留情面的砍下来,白昭是断然不会躲避的。
他奋力跃起,一把撞开了她面前杀过来的御林军,应声弹倒在地。
他挡住了人祸,却没挡得了白昭自己的动作,再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白昭趁着赤瞳发作,经脉游走欢愉,血液沸腾,下手极狠得将自己浑身的经脉活生生得崩开,以一种近乎自爆的,极其壮烈得毁去了一身引以为傲的功夫,从此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所有人都不再有闲言碎语,惊呆得看着昔日功高震主的白氏一朝覆灭,前途尽毁。
何必呢?不过就是指认通敌叛国,一切都还没有定,还有余地,何必走上这样的绝路呢。连毕桦都唏嘘起来。
但是只有宗毓和尹伊知道,她如此做,并非只是为了表明自己并非通敌叛国,还是对自己亲手杀了那五条鲜活生命的救赎。
她冲动,她固执,她坚信着信念。
须臾间,白昭喷出一口鲜红的活血,她整个人犹如失去了骨头,再也支撑不住,膝盖往地上重重得一砸,跪了下来。
喉口又涌上一阵血沫,被她硬生生吞了下去。她只觉得浑身都如钻心得疼,每一根血管都犹如爆开了一般,受着万虫的啃噬。一点都使不上力,连保持着不让自己倒下都要靠剑来支撑。
所有人都看呆了,就连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毕桦都动容了,情不自禁得伸出了一只手想搀扶她一下。
白昭驻剑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再次睁眼,赤瞳已然褪去,纯净的眼神可以折射每个人丑陋的内心。
楚珉方才的气焰消下去不少,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她了,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给出了回击。
看着白昭的赤瞳褪去,眼球的小血管都有些爆裂,渗出鲜红,有些于心不忍。
而反应最快的宗毓,已经不管不顾得冲到了白昭的身边,颤抖得把上了她的脉搏。
不是逢场作戏,是真的废了。
她真的废去了她一身的功夫,从此就是个重物都提不起来的废物。
她这一辈子最痛恨的废物。
“阿离?阿离,你这又是何苦呢……”宗毓伸手想去抓她发抖的双臂,却不敢真的触碰她,只能虚虚得搭在上面,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