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婉察觉过来,脆声喊,“小心!”
月风却似不察,直直坐下,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像在笑自己摔倒地上的狼狈样。可下一刻,他已经轻轻缩起两脚跃起,他以左脚踩在凳面的边缘,另一腿盘坐左脚背上,身下的凳子正以一只独脚稳稳立着。
梨升一踢、月风一坐,两人好像搭班子杂耍的艺人一般配合默契,要是在街上定会有人鼓掌给赏钱。月风安稳坐着,没半点摇晃比坐在神坛上,他平静地说:“感谢梨婉姑娘盛情,实在敬佩你医术,叨扰了。”
梨婉对几人身份的担忧突然变成了惊叹,这少年灵力无迹可寻,定是五境修士,她双手一拍说:“月风先生轻功如神!让我大开眼界。”她对梨升说:“哥哥你还不快向月风先生敬酒。”她显然对哥哥刚才的举动不满,却忍着没在人前出言责备。
梨升见他轻功高超,绝不是寻常市井无赖,他自付刚才易地而处,自己绝做不到这么举重若轻的坐下。他听了妹妹的吩咐,起身客气,说:“幸会。在下道号梨升。”
他嘴里说着话,腿脚却不闲着,一脚无声无息直接扫向月风身下,原来他表面上客气,心里却不服,非要再试试月风。凳子站着一只脚,这么一扫,月风自然要慌张躲避。
梨婉看在眼里,急说:“哥哥!不可无礼!”可已经制止不及了。
月风进入四境天元境以后,常以神识查探四周锻炼元神,刚才梨婉感到的气息就是他的元神气息。他感到梨升敌意很重,早已防备周全,梨升抬脚时灵力波动,脚风随即已经扫来,于是他身体不摇不晃粘着凳子向上一起跃起,像排练好一样躲开了扫来一脚。
他和凳子落下,像是猫落地般轻声,他依旧以凳子一脚支撑,比四个脚还稳。他说:“梨升兄弟,好修为,在下佩服。”
梨升见刚才势在必得的一招被巧妙躲过,暗付:这人轻功深奥,莫非真是五境修士。他再看月风,年纪十五岁上下,还小上自己几岁,终于相信他是鬼谷派传人。他心想同龄的修士正面斗法,在他手上也难讨到便宜,只有像鬼谷派这样积累深厚的门派才可能培养出这样的传人。他听月风说“佩服”,像在讽刺他,脸上一红,不再动手了。碰上有实力的对手他向来喜欢硬碰硬,而不是暗中动手脚。
梨升本以为同龄人中没有什么对手,心想:“先碰到个用棍子的已经能够旗鼓相当,这个月风更加深不可。”他心里的狂傲收敛了许多,想起师辈教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终于亲身感受到了。他想通这节,对月风竟然格外客气招呼。反而连梨婉都觉得诧异,只是她少见哥哥待人如此热情,也是高兴。
月风好像没事发生轻轻坐好凳子,说:“能认识两位实在高兴,我和若冰请两位共进午餐,一定不要推拒。”梨升说:“好。之前是我眼神不好,月风先生真是痛快人,我们就不客气了。”月风、若冰见他态度亲和起来,心里高兴,只是梨升、梨婉均不饮酒,就以茶水代酒敬兄妹两人。
月风、若冰本来就是求人相助,自然不会跟他们斗气,因为梨升这根冷木头也热情起来,四人言谈间竟及融洽,将之前的为难都抛到了脑后。
用饭间,月风问起梨升、梨婉两人是否也为赵王招贤而来,梨升说:“赵王以道术经邀请贤能共事,我们正是为此未来。”月风说:“我们也准备参加几天后的选贤赛事。”梨升兴奋地说:“那太好了,我们一同也可以有个照应,舍妹梨婉是医门传人,我们正为了舍妹来赢取道术经。”月风神色有些漠然说:“实不相瞒,我师门惨案就是因为本门禁书道术经,我这次正要将经书收回鬼谷派保管。”他跟着停下筷子,安放桌上。饭桌上凝聚一团冰冷,让热情起来的梨升感到手足无措。
若冰连忙拉月风袖子,却没有反应。他接着说:“我们本是来请两位为重伤同门医治,既然几天后就要为了经书对敌,还是不麻烦二位了。”他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在他心中有些事情容不得退让。
梨婉也站起说:“月风先生心系落难师门,让人佩服。你同门有病我能去看看微尽绵力吗?至于道术经,其实有没有都不会影响我行医。”
月风以为听错,愣着没动,若冰急忙说:“梨婉姑娘真是宅心仁厚,实在是感谢。”
梨婉说:“姐姐这样夸赞,我不敢当。”
月风愣了会,终于明白梨婉不计较道术经,连忙道谢。他心想:“她与自己差不多年岁,可这样不为外物所扰,坚持济世为怀的精神实在让人钦佩。”
四人抛开经书不谈,又重新坐下。四人都年少,互相所见所闻的都是新鲜有趣的事,一时饭桌上又热络起来。吃完饭,他们便去了楼上无名养伤病的房间。
苏颖、无心等弟子见月风、若冰这么快带了人来,忙着请四人进屋。无心正要奉茶水,梨婉说:“救人要紧,我们还是先看过病患吧。”苏颖连忙带着梨婉、月风去到无名修习的里屋。
月风见无名正在安睡,苏颖轻轻伸手探查无名脉门。过了一会她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伤势有些怪异……“苏颖等鬼谷派弟子在一旁焦急问:“那可怎么办?”
梨婉说:“没什么关系,开一副药,每天煎熬三次,过上七八天就能好了。”她又看着无名发白的脸说,“只是病人也要好好吃药配合。”
苏颖满脸喜色说:“放心,我督促他喝,保证不会耽误。”无心与众弟子见医门传人出手不同凡响,不停称赞梨婉医术高明。眼见无名拖了许久的重伤就要痊愈,大家了了一桩大事,都高兴万分。
苏颖谢过梨婉后,对月风说:“实在谢谢你,要是没你想办法……我们以后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无心也说:“是啊,咱们以后可都指望你了。”众弟子都一起附和,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月风说:“为鬼谷派出力是我该做的,何况无名伤势因我而起。你们好好照顾他,我另有要事去办。”
苏颖说:“你什么时候……办完事情?”
月风说:“本来我去府衙就是寻人的,想不到碰上你,现在还没半点头绪。”
众人都问要找谁,说不定能帮上忙。
若冰说:“我们是要找一个道门同门,杨武派中苍古先生的弟子天心,他大概七尺多高,一根黑色长棍不离身边,长得挺俊。自从两天前失踪直到此刻还没见踪迹。”她一边说,一边比划,余人都听了明白。
梨婉突然接口:“你们说的天心……是不是穿着黄色短袖,拿根墨黑长棍?”若冰、月风连忙称是,问她是否见过,梨婉支支吾吾说:“这个……梨升你自己干的好事,自己说。”她微一侧身,一副赌气看他怎么收拾的态度。
梨升支支吾吾一阵,半点没有刚才想收拾月风的爽快劲头。
月风心里像被一万只猫挠着,问道:“天心到底怎么啦?”
若冰的凤目也一刻不离的望着梨升。
梨升拧着眉头看看妹妹,直到此刻才明白她在楼下饭桌上的劝诫良苦用心。月风从见过他起,第一次见他放下志高气扬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