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风点点头,“大哥,你本来可以请我师尊查看内疾,可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海落先生是神农派掌门,你怎么不请他给你医治?”
赵正笑笑说:“他几年前就给我看过了,也是束手无策,我们就是那时认识的。你不用担心,这病十年八年也没什么大碍,总会有办法的。”
司马风听他劝解自己,只觉心中安定,回想到鬼谷派后,赵正各种照看维护,才醒悟过来,他之所以敢毫无顾忌的面对各派不正是有个大哥在身后看护么?他心里不舍地说:“对,以后总能想到办法,你一路上保重。”
赵正听了大笑,说:“好。咱们来日再见。”他迎着山边的金光大步去了,直到拉长的背影消失,司马风才收回目送的眼光。
司马风回想两人枫林畅谈,心竹山庄宾至如归的款待,鬼谷派大难他整夜不停地替自己安葬同门,各种点点滴滴汇成暖流,与洒在身上的温热阳光一起在身体中流淌。
良久,月蝶才安慰说:“赵大哥不是一般人,自然要务缠身,等你闲余了随时都可以去见他的。”
司马风说:“是呀。现在我要为师门雪耻,为同门血刃仇家。”
月蝶点头。
两人在夕阳的光辉下静立了片刻,司马风突然说:“徐师兄早就料到有人觊觎《道术经》,因此才要把你管束起来。你身怀经书的密术,只要还有人要夺取《道术经》就会对你不利,现在众多同门已经成了冤魂,我只怕更不济。我也不是你对手,现在鬼谷派形同虚设,你可以不受鬼谷派约束……自回道湖谷也能自保。”
月蝶身子一震,待在那像一尊绝美的木雕,在余晖中慢慢失去鲜亮的色彩。司马风说的客气,其实是在赶她走。
他见月蝶低埋着头不说话,平静说说:“放心吧,徐师兄那里我会交代的……”
月蝶抢过话,望着他说:“你、你嫌我累赘吗?”
司马风也望着她闪烁着晶莹泪珠的眼睛,叹口气说:“是的,鬼谷派再也无力庇护你,我以前可以仗着鬼谷派的名号,现在我……”
月蝶红着眼说:“你不愿保护我吗?”
司马风说:“可惜我力不从心。你还是好好回道湖谷中吧,等见了徐师兄,我会请他不再为难你。”
月蝶听了,低声抽泣,缓了半天说:“既然这样,我现在就走,你……你保重……”未说完就转过身慢,慢朝大门走去,下半句“再也不想见到你”的赌气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司马风说:“等等。”
月蝶急忙转身,脸上又带期望看着他。
他说:“我母亲被接到了道湖谷,我腾出身后去接走,还要劳烦你照看一段时间。”
月蝶双眼涌出清泉,接着不再发一言,展开轻功像一道白鸿飞下了山。
等月蝶身影无踪,司马风才缓缓坐在前殿宽大门槛上,无神地呆望山门。
他心里不断重复着一些想法,好像要通过这样的重复给自己带来坚定与力量。
赵大哥跟他说不要再穿身上带鬼字的白袍,他也想过:穿着这身衣服,就会有不知在哪的灭派仇敌盯着自己,以后怕有无穷的灾难,实在是不明智。
他本可以轻松脱下,与鬼谷派再无关系,可一旦脱了这身衣衫鬼谷派就真的亡了。
“师尊说,这身衣服会伴我一路。我要撑住他创下的鬼谷派。”他告诉自己,“因此我必须穿着鬼谷派的象征,哪怕徐师兄不在了,鬼谷派的传承也不能断绝,师尊鬼谷子的恩德要报答,更有同门的仇怨要有个了结。哪怕只有一人背着师门的印记,就背负着师门传承,背负着道门传承,这衣服不能脱。”
这本就是修道人的坚定,这背后的“鬼”字就是他的道心,以前代表这门派,往后更代表着对道的坚持与向往。从懵懂无知,再到初探大道的广袤无际,哪怕身死道消也再也不能回到混沌。他宁愿做个面对死亡的智者,而不是愚蠢的活尸。
在不断重复这些念头后,司马风终于找到了道心,也许鬼谷子与徐师兄说的对,他与道有缘,可只有坚守这份道心,不畏艰难险阻地向大道攀登靠近,才能真正得道。
机缘总是给努力的人准备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求道的路上,有再大的机缘也一样要面对天地、自然、内心的拷问,到底坚持的是什么?我现在是什么人?而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那份别人难以理解的坚定就是道心,
那些看似轻巧的用尽全力就是修行。
司马风在这一刻找到属于自己的路,他的身体已经坚韧高大,他的思想也被大道启蒙,他的心智正在磨练中形成。这种坚定不移的守护道心的坚持,既是所有修士的绊脚石,也是领悟大道的垫脚石。
司马风在不断升起变强的日光中安静思考,他隐隐期望月蝶回来,站在他面前盈盈一笑,眉下显出两条弯弯的彩虹,可理智却说,这些灭门凶手以我的修为恐怕一个都对付不了——和我一起只会害了她。
他的未来必定波澜,要是月蝶跟着一定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数次面对威胁,他已经生出面对未知危难未雨绸缪的智慧,她应该回到自己最熟悉、最安全的地方。
他嘲笑自己的狠心,更感谢自己赶走月蝶时没有松了那口气,他差一点就拉住月蝶,请求她的原谅。虽然他在事后已经在心里重复过了上百次。
他察觉了心中不知何时对月蝶产生的美好情愫,也明白这份美好越是珍贵,越要努力远离,只有远离他这个深处风暴中心的人,她才能安全。可现在月蝶远去了,这份美好孤零零留在心里,反而更加滋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直到这一刻司马风才完全明白诗歌里以前没领会的深意。
这么直坐到日落西山,天色已经全部漆黑,司马风心中才平静下来,他已经打算好,仔细研读后殿的藏书。他除了轻功什么术法都不会。
道只有能驾驭住术,才是道,而他现在能驾驭的唯有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