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风出了李府往沿着街边而行。
一个劲装穿束的黑衣人正远远地躲在屋檐下探察。那人双眼如鹰般,一见司马风出了李家大门,目光便如爪牢牢抓住他不放。他如在烈日下的黑影,光越亮,影越暗,在狭小的黑暗中窥视着有机可循的猎物。
司马风欣喜今天收获颇丰,小跑带跳,回想起星芒先生竟然三言两语让癞老大服软,心里更添佩服。
走了一阵,听到身后不远有沙沙的脚步声一路跟着,回过神来,不禁提高了警惕。他虽然才十来岁,已经习武近七年,入门套路练得烂熟,比寻常人耳聪目明一些,隐隐感到刚才发出脚步声的人一定还在后面。
他不动声色,在街尽头拐弯时微微朝后边一瞥,却没看到人。他拿出了十分机警,装作无事继续朝人多的街上走。走到一个路口,他突然像条小鱼突然钻进了河床,不见了身影。
过了片刻,两个人身手敏捷的军士出现在路口,一个说:“你快追上司马家的少爷,我去通报星芒先生。”接着向司马风的来路方向赶回去了。另一个继续朝前面追去。
路口的一角,有个靠墙的大簸箕突然晃了晃,露出司马风的头。他拍拍身上灰尘说,“原来是李叔叔的军士暗中保护我,还以为碰上死士了。”他心里一阵得意,顿时童心大起故意朝一条小路绕去,心想看这两个军士还能不能找到我。
司马风走进无人的小巷子走去,等了一会不见那两个被戏弄的军士,一边走一边学星芒口气说:“一个人看到有人拿自己钱袋,既然不愿意让人拿走,怎么又不阻止?你到底愿不愿意?”接着又换个粗嗓音说:“我狗眼看人低,求你把我当个屁放了吧!”说完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是在模仿星芒对付癞老大的情景。
他在小巷子中走了一半,又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轻轻缩脖子一笑,心想:这么快就被跟上了,这次要好好躲着,让那他们苦找一番。他直朝巷子前面走去,到了那个常去玩耍的废弃小院子门前,见大门只半掩着,猛一推门,在一声砰响中跑进去了。
院子早已废弃,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可用事物,只有寂静和灰尘。
他屏息一会,院子里的安静被打破,翻砸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一个愤慨的声音大骂:“小兔崽子快滚出来,再不出来非打断你一条腿!”
司马风听了悠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忙捂住嘴,这声音——不是刚才那两个军士的!听口音就知道。他听到气急败坏翻砸东西的声响,那人把院中的事物都翻了个底朝天。他僵在了原地,大气也不敢出了,心中想这死士倒是个不用脑子的,他要抓我还让我滚出来,我滚他亲爹。
院中的死士翻找了一圈,又在所有房间搜了个遍,却没有仔细查看小院子的厨房。厨房有个灶洞,灶洞侧壁深处有个勉强容大人爬过的三尺小洞,小孩弯腰可以钻到小院外,胡乱落着的几团稻草刚好掩盖着小洞。司马风已经悄无声息爬出了洞外,钻出了废弃院子。这是他平素常玩耍的地方,因此轻车熟路转向李府求助。
他没意料到真有死士暗随,如果不是他想戏弄军士躲了起来,只怕已经被抓住了。
他揉了揉僵硬的腿,慢慢挪向院子墙边的小巷,轻声细步地挪动双脚,暗暗告诉自己:“出了巷子,斜对面就是李府,遇上门口的卫兵就安全了。”眼见离巷口只有十来丈远了,他屏住气撒腿跑去。他放开速度,跟一阵微风一样。离巷口越来越近,他两个大跨步后已经不到十步。
突然,他脚下被一绊,感到身子不受控制地腾空,随即摔了个结实。他还没来得及喊疼,一只冰冷的手已经牢牢捂住了他整张脸,还有另一只手夹住了他,往巷子深处去了。
司马风想要呼救,可是口鼻全被遮拦连透气都困难,他想施展反擒拿的武术招式,却发现身体像被刑拘夹住了使不出力气,唯有踢腿挣扎,随即便停止了毫无作用的抵抗,心想这死士似乎不怎么机智,不如让他降低警觉再想办法。
他随着死士的脚步身体腾起落下,比他驯服最烈的马还要折腾,要不是肚子里的肉包已经全部化作养分,他几乎就要吐出来。
过了好一会,脸上的手挪开了,他透了口气,面朝下只见尘土飞扬,在明亮的阳光中一清二楚。他被人夹住身子不能反转,料想已经到了四周无人处,不然死士也不会松开口鼻任他呼救。
再过一阵,地上已经被悉数的草叶覆盖,耳中能听到邯郸的集市吆喝越来越远,远离了喧嚣,却离危险越来越近。他感到自己如同一片树叶被狂风带入了未知的激流中。
隔了一阵,司马风突然被狠狠掷在地上,他摸索着爬起来,见身处无人的野路上。刚才果然已经出了城。
路边一个紧身结束的黑衣男子四处张望,那人身材瘦长、相貌平平,丰满的鼻子却很突出,鼻梁中间起向下打了个折,因此样子说不出的逗趣。但司马风知道这个有点可笑的弯鼻梁对他来说很危险。
“好汉,你抓我干嘛?你要抓李府两位公子置换银钱倒还行,我只是李府一个打杂的。”司马风突然说。
弯鼻梁并不理会他,不耐烦看他一眼继续认路。
“听你口音不是赵国人,是不是路上短了盘缠,我们家李二爷最慷慨,必定疏财助人。”
司马风说完,仍不见那人做声。
“你是秦国来的吧?我家也有亲戚在秦国。”司马风说。
弯鼻梁深深瞥他一眼。
“大家萍水相逢,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去李府找我便是,我还要回去洗衣砍柴,先走了。”司马风说着迈开腿就走,心想到了李府兵士众多,还有星芒先生,还怕你?
“再动脚,就把你脚打断。”弯鼻梁终于说话了。
“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呢。”司马风挤出点笑停了下来。“你是不是不认识路,我知道去秦国的路啊。”
“司马风,再动嘴,就把你舌头斩断。”弯鼻梁盯着他。
司马风暗叹一口气,心想原来这死士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他抓我做什么,真的要拿我去威胁在赵国带兵的父亲吗?他心中焦急起来,如果是普通军士,他尽全力倒是能放倒一个,可面前这人是个身怀修为的死士,自己绝不是其对手。
他的父亲司马尚以前带兵时数次遭到死士刺杀,那些死士无不是精通杀人技的无情工具,便有三五士兵也难制住。而这人身手矫健,带着他在光天化日下轻易躲过别人目光出城,绝不是庸手。
他只好安静坐下,心里盘桓着各种办法,双眼无奈看着弯鼻梁,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些破绽。事关生死,他毫不敢怠慢,这时唯一庆幸的是没有把这死士引导家中,否则连娘也连累了。
弯鼻梁找了片树荫,取出干粮坐下吃,他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什么,却时刻没有放松余光中对司马风的锁定。只见这小子慢慢走来,有气无力伸出一只手摊在眼前,竟然是讨吃的。
他奉命抓活的,见抓住的目标还不忘果腹,一路上倒省了不少事。他抛出一片硬得像石头的干饼,不一会司马风的手又伸到眼前,就这样连吃了他五张干饼。这饼太结实了,普通人吃上半张就能当一顿饭,他心想这家伙是不知道饱吗?
司马风再次伸手,弯鼻梁没好气说:“没了!”
两人坐了会,弯鼻梁开腔道:“你不是认识路吗?城外哪有小店家,买点干粮好赶路。”
司马风心中一喜,指着一边,说:“啊,城南郊外离这不到两里地就有个茶摊。”
“你别想打鬼主意,没人能救你,想跑就立刻打断你的腿。”
“不敢不敢,你看我毫无修为,一点灵力都没有,你只要让我吃饱就行。”
“饭桶!我吃多少你就吃多少。”死士说。
他起身抓起司马风,大步而行,司马风感到一阵困倦,在腾挪中昏昏沉沉困意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