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间,若冰等雷云、雷鸣两人离开了一阵后对大家说:“各位同道,这里非自个儿的道场内,还是要注意言谈。天下盟这次来了,儒教和墨门的也会来。”
刚才道门众人与天下盟的两人摩擦便是因为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好在两方都知道身在闹市即便动手斗法也多有顾忌,围观的酒客还以为是杂耍班子在表演,还不知刚才的两人正是“仙家修士”。在座的数人年岁均下来不过二巡,不知怕事,却也不乏几个谨慎的人如无心等弟子,已经注意小声交谈。
月风与苏颖对对眼神,苏颖便从袖中取出一块小玉,一经催动便凝聚出一个近乎无形的淡淡屏障,看来仅如一层微光,将众人与外界隔住。此时他们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外界却听不到里面的交谈,正是上次两人避过黄泉收敛神形所用的手段。
“藏神玉?”海棠一眼辨认出来苏颖手中的一块小玉,方身圆角,通体润白,因此便呼出了声。
众人停下交谈,纷纷朝苏颖手中看去。藏神玉是上古修士便精通的一种法器,但如今铸炼的法门已经失传,恐怕也只有延续上古道门传承至今的器魂宗才可能铸造的出。因此这玉虽然不是神器,确极稀有,不是寻常法器。
苏颖此时施展的隐藏神形之术与五境介子的大成神通相近,但不论其中的人境界如何,都可以屏蔽数人神形,最妙的地方是苏颖凭借四境天元修为便能趋势。这些神通妙用都靠苏颖手中的那块法器,藏神玉,这块玉是他爷爷当年带她上云梦上时所赠,她一直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鬼谷派的年纪最小的无心与苏颖熟悉,因此早就知道她身怀宝玉,接着问若冰:“为什么推断儒教、墨门也会有人来。”
若冰推推天惑手臂:“还是请天惑师兄说吧,我虽然已经脱离儒教,依旧不便非议。”
天惑喝了一大口酒,大手抚掉附在衣襟上的酒滴。“如今天下分裂,自百家争鸣后,各家不少门派已经消失不再。大家都知道,如今最大的莫过于儒教、墨门,并称两显,除此不二门、两仪门、吕不韦先生开创杂家吕门,吕门又与其他许多声势较小的门派结为同盟,称为天下盟,可与两显相抗衡,三足鼎立。月风的师兄徐先生在秦国教训了不二门的人,两仪门的却来出头,全因他们同为天下盟中门派。这次经书现世,无论哪一方夺取成功都会壮大声势,不仅影响这三大势力的平衡与其余的百家千派格局,更影响各国势力。如今天下盟是吕不韦先生执掌盟主,他曾任秦国国相,一直支持秦国;墨家内又分为东墨、西墨,较少门人的西墨领袖依附秦国,陈钜子率领的东墨却相助其余六国;而儒教在七国宣扬教义,几乎无所不在。因此这次天下盟来了人马,墨门、儒教就算不想不争经书,也不会让天下盟得手。”
余人听天惑将天下百家形势讲得透彻,都垂头不语,更有人低声叹气。
“我们道门一脉虽然应运孵化了百家,却实在孱弱。如今坐在这里的诸位怕就是道门精锐了。”梨婉说,她柔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坚毅:“但不管怎么样,我们神农派全力支持月风先生。道门一脉从不想与人相争浮世虚名,可是不能坐视道家典籍被人夺走。月风先生济世之心殷切,又身怀绝技,这次赵国限定夺取经书需要年纪不过而立之年,就算百家高手都在,过了年纪也无法参加,我们只管尽力也不是没有胜算。道门沉寂已久,但还不至于不敢与百家门派争鸣。”
医道本同源,神农派本就是上古道门传承而下,她同为道家一脉自然支持鬼谷派。何况与月风多次打交道,都受他恩惠。
余人纷纷点头,暗赞梨婉虽是柔弱女子,但眼光极远,巾帼不让须眉。
月风感激梨婉几次三番的帮他出声,他望望这些热忱的同道中人一时激动异常,他举起酒水抖动的酒杯说:“但尽人事,且听天命。咱们一起碰了这杯,几日后尽力而为,重振道门!”他原本郁结在心中的愿望不知何时便从心底深处流露出了:重振道门,不错,这些伙伴都是能性命相托的同道,我为何不同他们重振大道。
随着一阵可以凝住空气的安静后,所有人都举起杯,叮叮互撞,同声说:“重振道门!”
“重振道门”这四字在众人听来,像是一个遥远的梦,似乎追逐到也是一触即碎。可偏偏道门修士都有这样的憧憬。他们都在恍惚间酒醒了一半,激起了心中一个坚定而平稳的愿望,那就是以一生之能重振道门,他们年少而充满活力,正是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去向何方的年纪,这四个字如同天光指引,即刻照亮了他们前进的方向。
道门最后的声名鹊起,算来便是鬼谷四友,苏秦、张仪、孙膑、庞涓下云梦山名传天下的一段时期,但自从他们也销声匿迹起,天下便似没了道门的位置,天下的修士以至于黎民眼中只尊儒、墨便是最好的说明。可谁也没想到,这一群热情的少年却逆势而行,在此立下了自己的志向,既无功利、也无私欲,不过是心中的一片坦诚所想,这固然是因为月风道心所向自然而然的点燃了众人,也是因为他们本就和月风一样有宽广的志向,希望振兴大道,从此振兴道门不再是梦,而是他们切实可行的进取,也是他们要终身挑战的险阻。
······
宴席一散,梨升第二次醉倒,依旧是天惑的功劳。
海棠为了感激众人救助掌门,叫来小二结账。
小二过来,将众人看过一圈,眼睛停在月风、梨婉身上,说:“这里的账有人替月风先生与梨婉代掌门结了。”
众人好奇看月风,他说:“小二,付账的是哪位朋友?”
小二一笑说:“是本楼的掌柜吩咐的,其他的小人也不知道。”他是听了掌柜吩咐认出月风来传话,其他一概不知。
月风觉得蹊跷,请来掌柜。
掌柜躬身说:“悦来楼的主人吩咐的,鬼谷派的月风先生与神农派的梨婉掌门以后是悦来楼贵宾,任何用度不可记账。”
月风还要再问,掌柜说:“此间主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想必是两位的好友。”
月风心想:“我认识的人都在这里,哪认识这悦来楼的主人?多半是梨婉的熟人。”
他问梨婉,梨婉却说:“我长居韩国石城,也是第一次来邯郸,哪有什么熟人。况且我这次是和哥哥避难逃出,连门派内的弟子也不知道我们的行踪。”
天惑一拉月风低声说:“管他是谁,应该没有恶意,以后就能放开吃了。”他要不是刚才已经酒足饭饱,立刻就要坐下大餐一顿。
“难道是我赵大哥?不是,他虽然多金豪迈,但如果见到我绝不会避而不见。”月风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了,鬼谷众弟子还以为是月风人脉广阔。
若冰眼见海棠对月风眉飞色舞,又见苏颖本来一身男装,现在却打扮的花一样,她只觉莫名装着一肚子气,连声催几人快走。
月风、月蝶、若冰、天心、天惑回了道湖谷。
神农派、鬼谷派一众分别回去悦来楼客房中休息。
刚才都是议论公事,月风虽然想问母亲下落也没有开口,此时五人坐定才得问起。
若冰说:“你还好意思问。这两天都干什么去了?”
月风语塞。
天惑一拍腿说:“天心,我们不是还要演练一套合击术法么,趁天色没黑赶紧去吧。”
天心说:“是。是。”两人脱身而去,将月风、月蝶、若冰留在身后。
月风嘿嘿一笑说:“我回了谷里找寻你们,却不在,担心黄泉先生来找星芒先生引起大战。所以才急着去找海棠长老,心想她是黄泉的传人总能劝上几句。”
月蝶、若冰虽然听了黄泉的与万毒宗夜间发生的事,却不知他要来找星芒斗法比试,等问清楚一干细节,都惊呼黄泉在鬼谷子手上吃过亏,还好他颇有风度没有为难月风。
若冰气鼓鼓的,还准备再细问月风这几天都干了什么,月蝶见他心急便说:“星芒先生早已经走了,他们应该碰不上。”
“那我娘呢?”
月蝶说:“也走了。”
“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我爹前线告急?”月风急问。
月蝶摇摇头。
若冰见他焦急的神情,被惹得轻轻一笑,说:“我来说吧。”
原来那天月风带着月牙离开,若冰、月蝶知他修行到了瓶颈,任由他去。可是司马氏始终放心不下,就去问星芒,星芒自然知道其中关键,仔细解释后只是劝慰司马氏耐心等待。
次日一早,星岚(司马母)照常传授天律,星芒也来了,对几人说:“你们这几月根基已经扎实,又分别到了瓶颈,从此更要靠自己领悟为主,旁人教授始终不及自悟来的深刻。我在这里耽搁太久,也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