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掌门。”张良又拜了几拜。
“师弟。他姓张,名良,字子房,韩国人。请你给他赐道号。”苏秦缓过激动说。
“张良,你愿意在云梦山中好好修行吗?”
“我学成后能下山吗?”张良问。
“下山?”月风问。
“对,下山给我父母报仇,我要杀韩王。”他坚定地说。
“你!”苏秦吼道。他的眼眶几乎因为怒火而变形,盯着张良。他经过俗世的见闻,除了重归鬼谷派早已看淡一切,这时虽然听张良是为了家仇而拒绝掌门师弟授予道号,可依旧怒不可遏。
张良从没见这位没定下名分的师父生气,他本坚定,但感到心中莫名腾起一股懊恼,接着浑身似乎被放进了悔恨的沸水里煎煮,但片刻间他,心中反而更坚定要除掉韩王。如果不是韩王征兵,他父母都不会死。原来是苏秦动怒,无意间施展了共情术,因此张良情绪波动极大。
“师兄。”苏秦感到月风一手搭上肩膀,体内灵力自然地散开。他心想,师弟果然得了道德经真传,无半点术法痕迹就把我的幻术消解于无形。
一瞬后,张良心中各种莫名的懊恼悔恨便消退了。
月风接着劝道:“如今天下盟、赵国都卷到了一起,一个是修行门派而一个是当世大国,再加上天网在背后推动,只怕所有修士都不能置身事外,更何况他以前不过是个穷苦孩子。”他转而对张良说:“你父母不是死于韩王,但也是他一手促成的。你要报仇我倒是很欣赏这份孝心与执着,只是怕你因俗世牵扯更深,将来难以摆脱。这样吧,你先随我师兄好好修行,日后了结了私仇由你师父赐予道号,或者去云梦山寻我也行。”
“你师叔深明大义,你快快谢过。”
张良拜谢。
“师兄,如今天网暗伏,时而为祸。你有何打算?”月风问道。
苏秦似在深思。月风说:“我们一起回云梦山吧。此时正值道门传承兴盛的关键时刻,鬼谷派各项要事也需要你坐镇。”
“我本该回去常伴师父遗像。但是鬼谷派死掉的二十一个三代弟子阴魂未散,我打算四处探访,早日让他们查出真相。”苏秦说。
月风一阵惭愧,他虽然怀疑天网,却又摸不到其行踪。“谁种的恶因,确实该尝尝恶果。张良一片孝心,要为父母报仇,你也别怪他。大道无情,修行之人更该常怀恩情。”
苏秦见月风处置张良的事稳妥,也去了心里一件事。张良望着年轻的师叔,牢牢记住他说的话,心中对他的钦佩不断增长。
月风随后与苏秦又谈论许久,话语间不断流露出想请苏秦回到鬼谷派坐镇。苏秦便转到别的事上,说:“掌门师弟,你为什么带着掌门信物?我问你你是否还没正式接任掌门,就是因为没见你带在身边。”
“信物?”
苏秦让张良候在门外后,说:“师弟,你这手屏蔽空间的神通倒是一绝。”原来他说到门派隐秘时,月风就施展了屏蔽神形的神通,他已经感到了。
“师兄过奖了,我最擅长的无非轻功、凌虚一指,加上这藏头露尾的神通,御敌时只求能脱身就是。”
苏秦从没听过凌虚一指这门的术法,问明白是月风自创的又是欣喜又是佩服。
“师兄,我见你脚步虽然平稳,却像不精通近身相斗的术法,学了凌虚一指多一丁点凭仗也好。”月风便神念将要诀传授了苏秦。
苏秦一身本领都在幻术,也即是心术,后面近十年修习的也是道术经中的医术,如今得了凌虚一指这门可以近身御敌的术法,喜不胜收。他一辈子不知见识过多少术法,自然看得出月风自创的术法是一套融通大道的功夫,他如今的修为虽强却总有缺憾,习得一门近身的术法简直如虎添翼。
他虽然尊月风为掌门,原先不过尊他的身份,心底总不自然的觉得师弟这般年轻又能有高深修为。当他反复思索凌虚一指的精要后,便知这掌门师弟已经精熟道德经。鬼谷派几百年乃是道门之首,道法传承的精要全在道德经中,可见师弟得了真传。往后,他对道术经医篇中的术法学得越深,对这位师弟越是恭敬佩服。
“师兄你说的掌门信物是什么?”月风等苏秦思索了会,又说回本门的隐秘。
“苏颖这丫头没告诉你?”苏秦反问。月风摇头。“这丫头,这么重要的事情早该跟你说了……本门信物是一枚发簪,师尊鬼谷子在时曾说,这发簪是师祖老子传下,作为本派信物由历代掌门传承。我自上山便见师尊佩戴,形状古朴,簪头如云、簪尾如滴,我五境介子后修为大成,曾以神识探查,它深含奥妙,似乎不曾存在世间,却又长存浮云之势,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件神器。”
月风说:“苏姑娘从没讲过,这么重要的事物她绝不会独自保管,可她一再催促我继任掌门,又没有提过信物。难道……”两人异口同声说:“信物丢了。”
月风不禁感到一阵颓然,鬼谷派中的大小事情他几乎都不过心,全由苏颖、无名两人担着,他们始终不说信物的下落,自然是在师尊鬼谷子羽化后遗失了。既然是信物,失去了它自然也失去了掌门之信,月风一再回忆苏颖催他接任掌门的细节,确信她一直瞒着没说,不过是想让自己安心的接任掌门。
“师兄,我这个掌门当得实在是窝囊。师父不在了,道术经不知所踪,掌门信物不知所踪,本派仇敌也不知所踪……我……”月风喃喃念着,似乎失了神。
“师弟难为你了,这幅担子实在太重。当年师父在时,谁敢在云梦山百里内造次。你放心,老师哥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帮你找到掌门信物。”
“师兄!”月风望着他垂下两道泪,滚烫的泪水一瞬又在脸上蒸腾干净了。从他拜入鬼谷派,师门重负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从无一人可以倾诉,因为所有弟子都指望着他,要是他都没了分寸,其他人又如何自处。他见苏秦真情相待,此时感动悲伤挤成一团须臾而来,两道泪滚出后才恢复了自持。
苏秦已经老泪纵横。他精擅共情术自身的情感本就丰富,本来打算在这小村中隐居等死,今天偶然与师弟相遇将深埋心中的师门感情全部点燃了。就算月风对他冷冷淡淡,他也要把这师弟当成手足对待,更别说月风对他恭敬又将他收回门墙,还传授一门高深功法。他越看越觉月风顺眼,对小师弟又是尊崇又是喜爱,见其以大成修为竟然自责到落泪,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出力。
月风难受一阵,反而去宽慰师兄,两人又笑着把手而谈。
苏秦说:“我许久没有活动身子骨了,也该走动走动了。等查到天网的眉目,咱们师兄弟再聚首云梦山。”
“师兄,天网的势力只怕远超我曾所见,你在外打探一定要保重。”
“我纵横六国时,眼线遍布天下,从没听说过这么一个神秘门派,它势力再大亦不过十余年积累,如果不是计划周全想要置我于死地怕没有这么容易。他们要是不惹我鬼谷派也罢,如今三番四次触犯我派,简直是目中无人了。”苏秦说。他似乎换上了六国国色所拼织的相服,正在宣告天下间不得违抗的法令。
月风感到心情随着师兄的情绪一阵翻滚,心想师兄的共情术简直登峰造极,一言一动间就令我心神摇晃不定,不禁遥想他当年执印六国是何等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