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辱骂的万余修士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一场阴谋。空旷平地上骂声更响亮了。不绝于耳。
“难怪!”梨婉趁周围嘈杂说,“我们一路过来感觉少了许多人,到了镇子上却又感觉多了许多人。全是被这些死士顶替了。”
鬼谷派的无心问:“如果少了近百人,他们是怎么做到不被发现的?”
苏颖说:“他们只用挑路上落单来仙谷镇的修士下手,然后换上受害者的衣服。因此,像天下盟和我们这样结伴的队伍的就一路没事。还有更简单的办法,他们只用随便套上衣服,就能隐藏身份了混进我们中。”
海棠说:“我们发现各种斗法的痕迹却一个人没见到,便是因为这些死士。”
无心弄明白后说:“死士不对结队的人动手。所以那天无名师兄单独去探路,也是因为被死士当作了孤身一人,我们那天就该想到了。好在他带着重伤逃回来通知我们被埋伏了,让我们及时展开‘隐遁阵法’。”
若冰语气略带责怪说:“‘隐遁阵法’虽然能隐藏身型、与灵力神形,但阵内外的人互相都无法看到,用神识也发现不了。他是不是因此和你们走散了?”她随荀子到鬼谷派待的久,也听说过鬼谷派独门的“隐遁阵法”妙用。
月蝶点头说:“事出有因,他一定能安全过来。”
她劝说若冰,却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强化一种不明所以的执念。因为她相信不管有多艰险,月风也会杀进重围,救出她。上次她陷入死士包围,便奇迹般地盼来了他。
天惑苦笑说:“好在我今天把仙酒楼的酒喝了个饱,妙极……我们本来在金光大阵中就欠天网一条命,又侥幸多活了这么久,就当是赚了利息。哈哈哈……”他笑着,见众人心不在焉,也就讪讪收住。
梨婉突然问:“可是无名既然撞破了他们的行径,怎么我们一路上却又没人对我们动手杀人灭口呢?这当中有许多蹊跷。”
天心说:“我手中的棍子可不是便宜货,要动手可得先问过它。想制伏我们可没那么容易。”他把撼天一端斜靠肩上。
天惑说:“不错,要把我们全歼可没那么容易,但凡走漏一人他们的计划就前功尽弃。反正无名也说不清楚谁埋伏他,只知道被蒙面人埋伏。我们糊里糊涂赶来,这不就做瓮中之鳖了么?”
若冰说:“说话真难听,你才是鳖。”
天惑笑笑,说:“我倒是希望做只王八,长命百岁。”
本来众人身处险境,听天惑这么一说都轻声笑起来了。
张陵说:“梨婉师叔和我都没有中毒可以解释。可你们又是怎么中毒了?”
一时没人能想出缘由。海棠突然问:“你们中毒的人是不是都喝过仙酒楼的酒?”
众人眼前一亮。张陵因为受伤没有陪酒,梨婉常有灵力护身且因为发号施令也没喝过,余人都喝过仙酒楼的酒也都中毒了。再回想仙酒楼的人都死绝了,便是死士为了在酒里下毒而灭口。天网早就筹谋好了,借着仙酒楼的酒出名,引诱所有修士先到仙谷镇中等待,从邯郸到仙谷镇距离去时的时辰还早,到了的人自然就会去喝酒。这样的设计自然无比,简直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海棠突然一拍两手:“哎呀,妙极!那次万毒宗用‘三里倒’下毒,先留下金创药,以极微弱的火灵力做药引。他们这次换了‘三里无神’,还是用火灵力做药引,只是换了我们手里的珠杖。”
张陵心想她中了毒后,竟然不是懊恼,而是先惊讶下毒手法之巧,真是奇怪。
啪!天惑抽了自己一巴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贪美酒,又贪法器,我这毒中的真是活该!”
天心说:“师兄算了,这时候自责也晚了。我不过喝了一杯酒,其他人贪财拿了珠杖,还不是一样的中毒。”
“你说得也有道理。反正也中毒了,照这么说,不喝白不喝,不拿白不拿。”天惑又对梨婉说:“快想办法吧,梨婉掌门,对付万毒宗的毒只有靠你们神农派了……”
几人窃窃交谈时,在周围的死士已经开始环顾四周。眼神如同盯住猎物的野兽,冰冷无比。
修士因灵力住满经脉,以灵力驱寒并不怕冷,通常衣衫单薄,即使冬天也是短袖或者单衣,从不穿得厚实。这时万余人不能驱动灵力御寒,冷风一扫都是汗毛直立,打起冷颤,还有人喷嚏连连。随着寒意侵蚀身体,衣着薄如蝉翼的修士终于感到了冬日的严寒,各种骂声也如撑到秋冬的蝉鸣,停止了。
不叫的蝉通常是死蝉,而不说话的人通常是死人,不是身体死了,就是心死了。
一片寂静中,每个站在场中的死士双眼与神识无时不刻在周围扫查,他们不是不动手,而是要揪出没有在镇子中喝过酒的人。没中毒的人不到五境修为必定藏不住灵力波动。死士要先斩除有威胁的人,他们早就料到会有漏网之鱼。因此刚才万余人中毒过了好一阵,他们却不起身,就是为了引出漏网的鱼。万余修士中没有一个反抗,大概都像梨婉、张陵一样坐下来掩盖,因此死士只好动手去抓鱼。
道门众人一时雅雀无声,而这时一直坐着不言不动的墨格却低声对张陵说:“小兄弟,把你手上的剑借我看看吧。”
他身边的道门众人都一愣,他一言不发几乎都被人忘了。
大家见他突然开口,似乎看到一线生机,难道他没中毒?以他的剑术确实有希望应对一众高手,只有若冰知道他喝过酒,仙酒楼的毒酒,还是她亲手给他打的。
张陵心想这人跟其他师叔伯一起,必定也是长辈,双手把兵刃递过去说:“这位前辈,这不是把匕首吗?”
墨格叹气说:“这明明是一把宝剑,你只见其形不见其神,所以只看到一把匕首。你闭眼感受下手中的剑。”
张陵试着闭上眼去感受匕首上的气息,果然是神海中浮现出一把剑,剑身一模一样但是放大了许多有三尺多长。睁开眼,落在眼中的剑依旧短小,他点头说:“原来如此。”随后将短剑双手奉给墨格。
墨格颤抖双手把短剑接过,哪知他随即从喉中发出一阵哽咽,抽抽噎噎,竟然低声哭了起来。
众人初见他本领高强,又是墨门钜子星爵先生传人,都很佩服,本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脱身。再听他突然压抑声音低哭,以月蝶素来不热心旁人的淡漠性子也稍稍皱眉。
天惑心想:“他虽然本领高强,但中了毒身陷险境,想到就要送命还是吓哭了。我们确实没他厉害,不过至少还有点骨气。”过了片刻本想出言笑话他,随即又想:“哎,都要死了,他既然是墨门的,看在星芒先生的面子上,何必笑话他。”
其实不止天惑有想法,其他同伴或多或少也有类似想法。他们轻视又略带同情的神色都与天惑不径而同,不过想到大家同是等着上黄泉路的,也就什么也没说。心里反而可怜他。
哪知墨格越哭声音越响亮,响亮得如同盛夏中正吸吮树干汁水的肥蝉。
张陵急忙低声说:“前辈,前辈!你别、别出声,那些死士正盯着我们。”
墨格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收了声,他用粗麻袖子擦擦眼泪鼻涕,整理一会情绪终于低声说:“你光有宝剑……没用,我教你一招剑招吧。”话中还带着抽噎。
这时众人差不多都心想:“他去让一个晚辈学剑招,临阵磨枪的怕死情状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梨婉、月蝶、较委婉,只装作没听到,而苏颖、海棠、若冰早已翻起白眼,别过头去。
若冰一阵轻视后,心中暗想:“墨格先生在岔道小路救过我,我真不该笑他胆小怕死。墨门门规简朴,造酒耗用太多粮食,因此不提倡喝酒,都怪我要他喝仙酒楼的酒,要是他没喝也不会中毒,有一战之力便不会被吓成这样,临死损了自己清誉不说,更丢了墨门的脸。换做若寒师兄,他最多喋喋不休、苦口婆心去劝敌人罢手,却绝不会怕,更不会流一滴泪。”接着她无声叹息,又想:“也不知他在哪?不知我们死后,他会不会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