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行了数十里路，山林雾蒙蒙一片。

剑十一随着行程，话越来越少，后来索性就不说话了，微眯着眼，抱着个黄酒葫芦不知再想什么。

这倒也给了徐天梦璃二人闲聊的机会，两人一路上又说有笑，似乎击退了女鬼，少女的心情都变得更好了。

至于地下的小灰，慢悠悠的跟在少年后面，剑十一前方。

胡渣汉轻哼不知哪方的歌谣，时而又掏下黄葫芦豪饮一大口，叹道好酒。只是每次剑十一的眼神在少年背影停留的时候，嘴角总会抹上一道笑意。

剑十一突然挑眉顿住，在原地停下一瞬后，又往前迈去，只是这一次，他走到了与少年并肩处。

“少年郎，我很欣赏你。”

徐天听耳边忽然的轻喃声，轻声道，“怎么了先生？”

剑十一笑容灿烂。

可是徐天的脸色突然大变。

少年气息在一瞬间就到达顶峰，玄黑尺横握在手，脸色发狠的朝前看去。

一老道士，一腰间跨刀汉，一位邪魅的白衣男子落到少年身前。三人冷眼斜视少年，梦璃面若死灰。

梦璃认出了这老道士，但却也感受到后者身上恐怖的气息，九重天之境。

少女不甘的咬咬牙，望着旁边的少年，双唇微翕：“徐天”

少年连在这三人面前举起黑尺，就已经是咬牙坚持了，三人戏谑般发出的威压，刚好能让少年做到如此。

徐天微微晃动头，“嗯，我知道，这次对不起了。”

少年少女互相望去，双眸无限遗憾，却炯炯有光。

白衣男子看着眼前场面，不禁伸出舌咂了咂嘴唇，一脸近乎变态的笑意。寻常杀人对白衣男子来说早已没有乐趣可言，猎物对活着的执念越强，他就越兴奋，就好比狩猎接近尾声，他已经可以看见猎物在眼前挣扎死去的样子，那种胸前中了致命一箭，却依旧使出浑身力气蠕动着身躯，想爬出猎人的包围圈，可每爬一步，就会离死亡更近一些。

他从三人中缓缓走出来，“你们难道就不想问问，为何今日会死在这。”

男子话语轻柔，眼神慵懒，视线在少年少女上一一扫过，如若欣赏笼中玩物。

徐天手上黑尺因陡然增大的威压，再也握不住，陡然间落到地上，手臂痛的发颤，“我知道了又如何？”

少年嘴唇咬的发白，顶着千钧威压与他平视对话。

白衣男子忽然笑了，笑道愈发狰狞起来。寻常如若蝼蚁般的道人见到自己，十之有九，是哀声求饶，期盼着我能放他一条生路。还有其一，性子烈，不肯低声求饶，但绝不敢出言求死，因为心中还抱有那么一丝的侥幸。走在证道路上，拥有了悠长的寿命，甚至尽头还有长生的可能，谁舍得放弃呢。

眼前的少年，是第一个出言对他不逊的人。

“呵。”

一声冷笑，于少年后方响起。

胡渣汉拨开刻意护在他身前的少年身驱，当剑十一的手接触的少年的那一瞬间，少年体内千钧重的威压尽数散去，经脉功法运转畅通无阻。

“小姑娘，手中剑借我一用。”剑十一在少女的满脸惊愣中接过含光，“剑仙没有剑，一点都不帅啊。”

白衣男子见此脸色微变，不论自己再怎么释放威压，那修为孱弱的男子却丝毫没有受影响。

剑十一端详着手中三尺剑，满脸怅然，欲言又止。身上的气息从一重天开始攀升，畅通无阻，到最后时，白衣男子身后的老道士和挎刀汉已经满脸凝重的走出，三人并肩。

“我将境界提升到九重境巅峰，应该不算坏了太大的规矩吧。”剑十一生了个懒腰，尖眉不挑。

挎刀汉，刀早以抽出，同那个道士一样，浑身气息丝丝缕缕飘出，但退念以生，他们影蛇宗说到底的任务只是护送这位白衣男子一程，绝对不可能为了这事把自己宗内一半的战力搭上。

白衣男子当然察觉到身旁这二人心思，不屑的冷哼一声，“鼠辈。”

随后气息陡然攀升，直接攀到九重天境地巅峰。

云壤大陆的第一天才，家父长年痨病，无钱医治，但依旧在集市上做些苦力的营生，终于在少年十岁那年，晚上睡去，就再也没醒来过，第二天少年跑去床前使劲的摇啊摇，可却怎地都叫不醒。他永远无法忘记他母亲那时的眼神，坐在床边，双眸空洞失神，就怎么看着睡在床塌的男人，对这世界再无盼头，那一夜，她的心死了。

也正是哪一年，少年十岁化丹，化丹的那一刻，真元奔涌不息，直接顺势踏入了重天境地。隔天，“网”就登门而至，给了少年一家二口人怎也数不完的钱，少年的母亲从早数到晚，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一边数眼泪一边流，少年就这么坐在门槛上，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一言不发。

少年带母亲离开了常年漏雨的土屋，可能是有人生来没有好命，第二年，母亲就死在了她念叨了一辈子的“大房子”里。少年为母亲下葬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少年总是没有负了云壤大陆第一天才的名号，二十岁破三重天，百年入七重天，再过了一百年，九重天境地巅峰。他总是对那些在天上飞来飞去道人的那些稀罕宝贝嗤之以鼻，越是珍贵的法器他越要上前啐上两口。少年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爱杀人，乐此不疲，经手的亡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全都是有名之辈。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宣泄对这个世界的不满。

白衣少年双眼猩红，浑身腾起沸腾的白雾。

剑十一拿起含光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近乎实质的剑气在双臂若蛟龙般缠绕。若是天上真的有一剑破九州的剑仙，那剑仙的模样，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