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找你。”
铁萼瑛今天的脸色不知怎么沉峻如铁。
田笑扶着环子,慢慢后退,已退到近前会合的铁萼瑛身边。
“他在哪儿?”
田笑摇摇头。
铁萼瑛的脸色更阴沉了。
但田笑说:“昨夜,我却还见过他。弘文馆重金请出地藏门,我从头到尾地目睹了地藏门阿芙蓉如何发动‘千棺过’与古杉一战。他们也知这最后的擂台一战不过玩笑,凭这些女子怎么最后折得了古杉,所以,预先已准备个周全。”
铁萼瑛的神色不由变了。
她两侧的鼻翼似乎一刻间都崩紧了。
只听她问:“胜负如何?”
——与地藏门的“千棺过”一战,起码这近百年来,还从无一人幸免。
所以这句话她问得好慢,似乎心头正千百个念头齐转。有一个怀疑的、恐惧的声音在心底大叫,她要勉力压抑着才好不动容色地问出。
田笑木然,好半晌,才道:
“弘文馆胜了。”
铁萼瑛一双利目猛地逼向他。
她双目灼灼,让田笑一瞬间只觉得有一双铁莲花在她眸中怒放。
田笑沉吟道:“古杉不肯让‘千棺过’扰他乡民,虽最终逐走了他们……”
“但、其伤七分。”
“弘文馆要的就是这个,他们料定古杉不会那么轻易死,他们也不想他死,阿芙蓉说过千庭要她做的就是伤其七分。所以,最后古杉不算胜,阿芙蓉也没胜,是过千庭胜了。古杉对我说,曾对弘文馆含笑说:除非他们找得出一个打得败他的女孩儿,否则这擂台还是不比也罢。这下,他们只怕可以做到了。”
铁萼瑛脸上的肌肉一块一块地僵硬下来,田笑只觉得自己都看到了她面上肌肉一块一块铁一样的凝定的过程。
她冻住了表情,可冻不住眼神。她的眼神中渐渐升起狂悍,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冷哼道:
“他、们、想、的、吧!”
——擂台上的比拚这时已只剩下最后一个位置。
这最后一个位置的争夺已趋白热化,台下的泥土正吐出整整一天太阳泄下的积热,可一阵骚动却从场子的最边缘传了过来,不一会儿,弥满全场,以至台上的嗔莺叱燕,几乎要白刃见血的争斗一时都无人看了。
一时只见人人回头。
铁萼瑛与田笑也受到感染,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看。
却见一辆彩车,不是从大路上、而是从田野里缓缓驶来。
它从西方而来。
只见那面,在地与天的交界处,初出的麦茬正以青青的嫩意捧承着斜阳的余彩。那方向没路,那车子却是一路碾过麦苗青青,就这么在麦田中破青而来。车厢两边同时不断地撒出些细小银钱来,亮晶晶的闪,似乎在跟着弘文馆比阔,似是在补偿着农人的青苗钱。
——那辆车子极其华丽,虽相距还远,已让人感到它的朱彩蜚然。
场中的人这时都看到了,那祟光泛彩的车子借了斜阳的余辉,把自己更做了进一层的妆点。人人几乎同时联想到了一件事:这就是那辆嫁车?邪帝为了它甚至不惜砸毁了皇太后的御辇!可它怎么敢来,弘文馆排出彩擂,武英殿环伺左右,可它居然真的敢来!
天色已是迟暮。
彩霞方浓,仿佛天机织锦,那文彩早胜过人间五彩。
而那帝女花,而那迟慕晴,竟真的趁着迟暮之晴;架着一架嫁车,如此逶迤地款款走来……
人人的心头几乎都想起了这个名字。
人人都为这名字拢乱了心绪。
——她与古杉间的事,其实没几人知其周详。但那故事,却借了他们的光彩,在江湖中已流布如一场传奇。
擂台上的争斗胜负已分,可这一场的胜出却已无人喝彩。
得胜的那个女子看着那好容易争夺来的最后的一个位置,那是主擂上十二把蒙着锦缎的椅子中的最后一个空位,可惜连她的师友都已注目场外。没有人关注她,一时也无人宣告胜负,司礼之人都出了神失职了,那女子怨忿地望向场外。只觉得那辆车子从天际驶来,车轮辘辘,似乎转眼压碎了她好容易得之的珍宝样的声名,让她的脸上一时忌刻,一时茫然……
副台上的郝婆婆几个人却同时面色凝重起来。隐于暗处的过千庭与他手下弘文馆中的人,还有密密布防的武英殿的人一时也面色凝重。人人都知道“邪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人人也知道“帝女花”又是什么样的角色,他们即敢出现,那显然就有备而来。他们一时想到的竟不是攻击,而是如何防备。
……那辆车子却不疾不缓缓,好半晌似才走近,却只在离场外人群松散处还有数丈许的去处停了下来。
那车子好大,八马主驾,八马为副,车厢两侧还有横板。那横板宽过二尺,两侧却共坐了四个侍妇、四个侍女。看那四个侍妇个个都目光凝定,似乎人人俱允称好手。魏大姑几人一见她们神色不由脸上更凝重起来。
驾车的却是个黑而且老的妇人,一头雪白的银花,逆光如蓑,握鞭的皮褶叠加的手上却套了好大一颗祖母绿的戒指,那戒指沉沉的碧,只有苗人才会有这样款式的宝石戒。她另一手握着一根丝鞭,鞭子从首至尾,竟镶得金红璨然。那都是各种宝石在晚晴下焕发出的光彩。
车上四个年少的侍女在一天余光之下,个个也都似莹珠磋玉、眉眼娇妩,一时把满场的人看了个呆。
田笑低低道:“迟暮晴!”
他怀里的环子动了动,似乎醒了过来。
铁萼瑛的脸上冷硬一泛,她忽然飞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