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见重新打开手机刷起了社交平台,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淡淡地说出了目的地:“到港区,随便在路边把我放下就好了。”
“现在的住址在港区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比如说,昨晚与你和大泽小姐一起吃拉面的第三个人,是谁?”
稻见滑动屏幕的手指一顿,终于抬起头来,望向驾驶座上金发男人的侧脸,却始终没有出声作答。
而安室显然完全预料到了她这样的反应,不动声色地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稻见的表情。与正皱着眉的黑发女人不同,他露出了一派轻松的神色。
“算了,加贺里如果不想说话,就听着我说吧。”
安室的声线与行驶的车辆一样四平八稳。
“除了你之外,警察还听取了拉面店老板的证词。当时他很肯定地说,那几位客人一直都在用餐,没有中途离开。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事先交代过老板,让他不要主动向警察提起那第三位客人,但是他下意识的用词却暴露了——一般只有在指代三人以上的情况下,人们才会使用‘那几位’这样的说法。”
车子在红灯前停了下来,安室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稍稍活动了一下脖子。
“迦南,对吧?她就是当时在场的第三位客人。你会和她相识并不奇怪,但是大泽玛利亚只是一个普通的摄影师,为什么会和两个职业雇佣兵扯上关系?而且看起来还和你们两个都非常亲近。我不认为你或是那位迦南小姐会特地把自己单方面的朋友介绍给对方,那么答案就来自你们三个人的共同交集——”
“nbcr反恐国际安全合作会议。”
稻见收起了手机,仰头往座椅背上一靠,双眼微阖,冷不丁地吐出一句,接上了安室没有说完的话。
“没错,三年前震惊世界的恐怖|袭击事件。会议开始不久,武装分子就挟持了会议馆,控制了约八百名人质,其中还包括前来参会的各国首脑。大泽玛利亚,大概是以摄影师的身份进入的——她也在其中。
“当时的营救行动中,有一部分内容归入了一个被称为‘鸮’的非间反恐组织的名下。其中成员就包括迦南、以及你吧?”
不知不觉中,马自达已经在一处停车场停了下来。但稻见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沉默了几秒后,睁开眼,有些恍然地望着车顶。
“你真厉害啊……”
她轻轻地开了口,嗓音缥缈,若非是在车内的封闭空间,恐怕根本就听不清。
“本来根据那两个人能做出的推理就到此为止了。但是今天那位月山小姐的出现,实在是太及时了。”
也许是因为得到了夸奖,安室的表情立刻变得非常愉快,以一种谦虚和骄傲并存的语气迫不及待地继续说了下去,仿佛一个在炫耀自己成绩的小学生。
“十八年前,你七岁的时候,和父母、以及月山小姐的兄长遭遇了一场……不幸。然后三年之后,你十岁那年,在同样的危机下救出了月山小姐和她的父亲。不是什么交通事故,而是——
“恐怖|袭击。”
念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安室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几秒钟之前的轻松,短短几个音节所代表的沉重含义彻底压倒了解开迷题时的兴奋。他解开安全带,从前排座椅中间的缝隙中探过身体,坚决而郑重地捏上了女人垂在身侧的手。
告诉我,加贺里,你是情报本部派进组织里的人吗?
他想要这样问,但掌心里的冰凉触感令人心惊,嘴唇几度张开又几度合上,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他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摩挲起掌心里的皮肤,试图将温度传递过去。
他难得有些紧张地问道:
“要上去坐坐吗,加贺里?”
第二次了。
安室以哈罗作为诱饵,引|诱稻见随他回家,已经是第二次的故技重施了。
但她还是乖乖地钻进了套路。
不,也不完全是这样,她一开始确实是拒绝了,冷酷无情地甩下一句“这里不是港区”,伸手便要推门。可她刚一下车,前一秒还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就以一种接近瞬间移动的速度跑了过来,拉住了她的胳膊,还堵住了她的去路。
“哪怕是来见一见哈罗……它真的很想你。”
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脏为这个男人不安到几近脆弱的声音狠狠地痛了一下。
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她应该甩掉拉住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她早在那个摩天轮上时就下定了决心,接下来的道路,她要一个人去走;接下来的事情,她要一个人去完成。
她必须要……离开他。
稻见拼尽全力地控制住情绪,然而一缕不合时宜的铁锈味随着晚风钻进鼻翼。她嘴唇一抿,反应过来的时候,声带已经自觉“嗯”了一声。
——最后一次。
站到安室家门口的时候,她这样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