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幽脸上却不见慌乱,笑了一下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你觉得她为何会如此虚弱,又为什么至今连丁点灵力也没有?”
“属下不知。”撼竹当真不知道,只是越发想不通,就越发觉得这龙留不得。
渚幽回头朝那趴在木桌上的小龙看去,眸光令人难以捉摸。
撼竹以为自己看岔了,可自家尊主脸上确实是那满意又欣慰的神情。
“她长得太快了,刚从蛋里孵出来时还是这么长一条。”渚幽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下,比划出了那小黑蛇刚孵出来时的身长。
“可才过不久,也就多吃了几口我的灵力,她便长了这么多。”她又用手比划了一下。
撼竹愣愣看着,支支吾吾道:“可这不更应该扔了么。”
“她的灵力想必都是用在长身体上了,这样的神裔我闻所未闻,倒像是埋没在上古时的什么邪术一样,取他人性命以长自己修为,转瞬化形,一步登天。可偏偏她身上又没有丁点魔气。”渚幽手一扬,躺在地上的凡人修士仍是被抓了过去。
那弟子的脖颈落在她细白的五指中,身子骨软得像是一具刚没了魂的尸体。
“尊主觉得她是用了什么上古秘术?可她不是才从蛋里出来么,怎会施这样的术法,况且我见她连路都不大会走,也不认字,不知事,可不像是夺舍而来的。”撼竹皱着眉低声说道。
伏在木桌上的长应动了动手指,似是梦惊一般。
渚幽连忙拂去了一缕风,将她安抚住了。
长应没睁眼,又沉沉睡着,凌乱的头发糊了满脸。她那张脸本就小,被头发这么一糊,倒是连脸都看不见了。
渚幽这才道:“这正是古怪之处,若非此等诡术,倒有几分像是在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撼竹虽不懂此法是如何施展的,可这听着却不像是什么容易事,“这不得死、死了才能重塑么,不然怎能称作是重塑。”
渚幽点点头,审视般望向了伏在桌上的稚儿,“你看她那言行举止,像是刚破壳的龙么。”
这还真说不准,毕竟撼竹在这之前又没见过什么刚破壳的龙。
渚幽没多说,朝撼竹斜了一眼道:“闭目。”
撼竹从善如流地闭起了眼,隔着眼皮,她似是看到火光骤亮,周身如烧起来一般。她浑身被烫得生疼,头发滋啦一响,似是被烧焦了。
转瞬间,那火色忽地熄灭,待一切恢复如常,她才睁开了眼。
原本站在身侧的白发尊主不见了,那被掐住了脖颈的仙门弟子却好端端地站着,还抬手掰了掰自己的脖子。
那弟子回头道:“险些将这脖子给掐断了。”
撼竹明白了,尊主这是又进了这凡人的身。
“我出去一趟,等事毕后离开此地,你寻个机会再去上禧城一趟,问问无不知,天底下懂得重塑肉身的有哪几人。”渚幽回头又朝那伏在桌上的龙看了看,不大放心地说:“千万将她看好了。”
撼竹连忙点头:“定不会让她少一根毛发。”
渚幽的身影一瞬便融入了墙里,而后隔着那单薄的窗,隐隐能看见有个人影脱墙而出,缓缓走远。
屋上所笼罩的禁制并未破除,她就这么走远了。
撼竹留在屋里,盯着那睡熟的龙缓缓吞咽了一下,想了想不甘心地碰了碰自家尊主布下的禁制。刚触及,指尖就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疼得她连忙把手指塞进了嘴里。
她双目放空地坐下,心想这龙怎么也不像是需要她看护的样子。只这么碰了一下,她的手指险些被烤焦了,而这龙方才穿了门却丁点事也没有。
离谱,就很离谱。
华承宗占据了数座雪峰,每座峰的弟子所修的术法不同,就连弟子袍也有些差别。
峰上的廊柱如玉齿般整齐排列着,长廊萦回绕转,楼阁高低错落,鸟喙般的飞檐上覆了雪,皎白一片,仿若人间仙境。
渚幽读了这弟子的识海,自然明白华承宗每座峰各自是做什么的,也懂了所经弟子的层级。
她所捡回来的这三位弟子虽算不上受宠,但好歹是内门弟子,恰好还是宗主座下的,只是宗主未曾亲自教过。这三人散漫惯了,又仗着世族显赫,常常不将别个弟子放在眼里。
那宗主也算是用了心,从一众弟子中选出这三个废物去无妄沟送死,只不过,他定然没想到这三人还能活着回来。
也不知那被她捏碎的铃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原本只是想将里边的灵力揪出来一探究竟,可没想铃铛自个炸了个尸骨无存。
在这弟子的记忆之中,神化山的位置百年来并未变过,只是在未开山的时候,它是进不得的。山门开时,整个华承宗会地动不已,山中寒潭冰层尽碎,得潜水而下,才能见到那神化山的门。
渚幽没进过什么神化山,只单单从旁听过些许关于这山的事,寒潭下另有一番景色,过山门如身穿别处,想来是什么别境。
这别境能勾通仙魔两界,常有人魔在未开山之时不知缘由便误入其中,只是进了去未必还出得来,得看其造化。
她寻着弟子的记忆,径直穿过了主峰,在峰下之时,竟察觉到主峰上有一股仙气。仙气这玩意,她一嗅便嗅得出来,那冷香虚无缥缈的,莫名带着点惺惺作态的冷淡,不近人情似的。
这气味,是从仙骨里透出来的,原先她也有,后来仙骨被抽,又重塑了魔骨,这气味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带着这么股味,她还觉得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