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福缘深厚的弟子未必窥得到仙途,若是得不了大道,进神化山又有何用?”那问题颇多的人又担忧道。
“有了这机缘,还愁窥不见仙途么,你还想质疑天界给的机缘不成?”
两人在寒潭边上站了许久,也不知在打量什么。
渚幽变作的草太矮了一些,两眼一抬只能看见两人的衣摆,隐隐能看见个下巴,但这两人长什么模样,着实看不清楚。
那两人站了好一阵,一人问:“如何?”
“禁制仍旧稳固如初,未被触及,可以回去禀报宗主了。”
“宗主还是太担忧了些,回回都怕极了有人潜入,这神仙下的禁制,寻常凡人哪能破得了,也不知他在担忧什么。不过,我近日倒是听闻宗主得了个什么神器,你可有打听到那神器的消息,是哪位仙人留下的?”
“不知,宗主未曾拿出来,不过他今日面色沉沉,也不知是不是那神器出了什么问题。”
“若真是神器,宗主何愁破不了境界。”
两人闲谈了一会就走远了,寒潭边上的草倏然消失,转瞬成了个纤细单薄的魔,黑衣白发,发上墨色璎珞簌簌作响,诡而不艳。
渚幽的绸裙拖曳在雪上,走动时裙下那细瘦的踝骨隐隐绰绰的。她朝寒潭步近了些许,琢磨起这两人的话,心里登时明了,那位宗主面色沉沉,想必是那冒着仙气之物破裂的缘故。
那器物破碎之时,浩瀚灵力震荡开来,比无妄沟的铜铃更甚。龙吟震耳欲聋,即便是她也会觉得双耳不大舒服,何况是个不过大乘期的凡人修士。
这华承宗的宗主到手的神器没了,一不留神还受了伤,着实可怜。
她不知这器物和神化山有没有关联,但对魔来说,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那东西为何一遇着她就碎了。
寒潭周边静凄凄的,三尺厚的冰面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底下就近更是何景色。
渚幽挥出一道灵力,试探般朝潭面禁制挨近,若是有意外发生,她便立即收手。
潭面的禁制果真厉害,在她那一缕灵力还未触及之时,冰面上便腾起了浓雾般的气劲,冰层上流光一闪而过,那些光亮凝成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只出现了一瞬又隐了下去。
确实是天界布下的阵,她只扫了那些符文一眼便懂了。
这禁制非一人所布,需几人合力,故而想破阵也并不简单。否则以她的修为,不可能进不了这区区一个寒潭。
三尺冰层下,那神化山的山门也不知埋在多深之处。这寒潭虽然不宽,但少少也一亩,若是山门只有狗洞那么大,那找起来还挺麻烦。
这样的山门,被牢牢护在寒冰下,雨淋不着,霜打不到,就连尘埃也进不去一寸,宛如一个硕大的牢笼。
她撤去灵力,俯身蹲下,雾縠般的纱衣垂在冰雪上,像是在上边笼了一层灰烟。
原本垂在身侧那只素白的手朝潭面缓缓靠近,比冰雪还白的指尖缓缓抵在了冰面上。
渚幽收敛了魔气,又压制了灵力,将自己变得与凡人无异,甚至还屏住了气息,整个人转瞬间胜似死物,她生怕这禁制会因她是魔而被触动。
在指尖抵在了冰面上后,她缓缓将整个掌心也落了下去。
掌心一片冰凉,此番冰面上没有再腾起气劲,也未泛起符文。
可若是不用灵力,她根本划不破这三尺厚的冰,也不能将神识探入。
渚幽收了手,心说罢了,还是得等开山的那日才好一探究竟,只是那时免不了又要遇上惊客心。
问道峰上,百名弟子正盘腿坐在风雪之中,一个个身上皆披着兽毛大氅,就算是寒风入骨也纹丝不动。
长应和撼竹便在这百位弟子之中,且还坐的是前排,一个心神不宁,一个似是睡着了一般。
睡着的是长应,她双眼紧闭着,眼珠子不安分地转着,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坐着端正,远远看着还真像是在用心修炼,可一旁坐着的撼竹却看得清楚,分明是睡了啊。
睡了好,睡了不会闹事。
她自来了这问道峰后,心便提到了嗓子眼,无时无刻不在注意身侧这龙。在所有人都闭目不动的时候,她时不时便睁一睁眼,偏要亲自看一看才安心。
长应微微晃了一下身,像要被风刮倒了,撼竹看她那模样像是睡沉了,连忙伸出了手臂,心不甘心不愿的将歪了身的龙给拽回来一把。
歪着身的龙又坐直了身,可双眼仍是紧闭着的,就算换了壳子,气息也仍旧虚弱得像是要断气。
周围的师兄弟没多问,这三人回来的时候本就是一身血,这事传得人尽皆知的,如今气息弱一些也实属应当,总不能过了一夜就活蹦乱跳了。
撼竹心里憋着气,她好好一个魔,怎么沦落到在这地方装作凡人修士听早课了。她正生着闷气的时候,坐在她身旁的龙又歪了一下身。
原本长应只是慢腾腾的往外倾,这回却是骤然一斜,腰腹猛地一缩,她双颊微微一鼓,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喉咙略微一动,像是将什么咽下去了。
撼竹猛地睁开眼,想也不想就握住了长应的胳膊,心说不会是因为这躯壳本来就受了重伤,如今伤上加伤,夺舍的龙也被连带着半截身埋进土里了吧。
长应眼皮一掀,刚睁眼那一瞬,眼眸竟如龙目一般,金灿灿的。
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的撼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捂住那双眼,生怕被旁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