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外表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女，身高不足一米五。她要跟范蠡咬耳朵，范蠡便得弯腰低头迁就着她。于是，宫中侍卫们难得看见范大夫不顾形象，对着一个小女孩曲背躬身。

他们远远站着，忍不住低声感叹：“无怪别人叫他范疯子。”

范蠡的眼神里写满了慈祥。他道：“你莫怕，大王应当只是想见一见你们。”

先前，虽有范蠡担保，可勾践并不全然相信他们的本事。但只过了月余，他便不得不信了——剑士们的进益可谓肉眼可见，功劳自然落在了两位老师身上。

小蛮抓着白猿的手臂，她眼睛眨呀眨的，像是会说话，里面写满了狡黠：“那，若是越王问起我的来历，我又该怎么说呢？”她来自唐国这件事，如今仍是她跟范蠡之间的秘密。

范蠡学着她的样子，也眨了眨眼，笑着说：“你不是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吗？这些日子里，我都已经听见过很多次了。”无论是对着婢女们，还是对着剑士们，她一直都是那么说的：

“我是小蛮，来自苗疆，是五毒教圣蝎门下大弟子。”

小蛮胡乱地抱了个拳，不甚恭敬得对着上首的勾践做了个自我介绍。而后，她又指着白猿说道：“我旁边这位是猿公，他就来自会稽城外的山上。他擅剑，我擅用蛊虫和蛊毒。”

很明显，越国王宫的守卫们对蛊毒根本就没概念。他们三个进门时，范蠡被收走了佩剑，白猿被收走了竹棒，唯独剩下小蛮的虫笛，没有经过任何排查，就被她带了进来。

勾践微微一笑，态度友好，却又带了点不自知的高高在上。

“这段时日辛苦二位了。”他身披锦袍，坐在王座之上，只挥一挥手，便立即有侍从捧了两个匣子上来。两个匣子都漆金雕花，外形十分精美。打开后，里头一个放着宝剑，一个放着珠宝。

不必他明言，小蛮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她躬了躬身，道：“谢大王赏赐。”

道谢后，她将匣子合上，一个个接了过来，却又都塞到白猿怀里。她戳着白猿的后腰说：“宝剑是赐给你的，珠宝是给我的。你虽不会说话，但也要谢大王恩赏。”

白猿立即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弯了弯腰，又“嗷嗷”叫了两声。

勾践看得高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头颈甚长，嘴尖如鸟，又满脸刻薄相，长得本就奇怪，大笑起来简直像是故事里能止小儿夜啼的妖怪。

小蛮忍不住低下头，揉了揉被辣到的眼睛。白猿不解其意，但也习惯性地学她的样子，跟着低下头。他们这个的动作，理所当然地被勾践理解成了“谦卑”。

他很满意，又赐了一匣子金银，终于放他们离开。不过临出门时，他却将范蠡留了下来。

小蛮看了一眼范蠡，毫不犹豫地带着白猿先走了。出了大殿，她长舒一口气，戳着白猿的胳膊说：“我今天不想跟学生们切磋，我想休息！我们放一天假，回山里一趟好不好？”

说来也怪，她明明是人类，如今却在人类聚居的社会里感到窒息：“范蠡叫我小心，不要露出马脚，所以我不敢骑马，不敢坐车，不敢用轻功，也不敢用背包……只能老实当个工具人，我好烦啊！”

听了这话，白猿想了一会儿，马上便将三个大匣子递还给她，叫道：“你不开心，就不要管他说什么！给，你把东西放进背包里，再用大轻功带我回山里去！”

他头脑简单，想问题也直来直去：既然烦，不如就把不能做的事情都做一遍，自然就不烦啦。

而且，虽然他心里很害怕小蛮力气不够，会把他摔下来，但，小蛮是他的朋友，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朋友。为了朋友，他情愿冒着风险，尝试一次那个“大轻功”。

小蛮愣住了——对啊！她为什么要听范蠡的呀！就算这个人一直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说话好听，还管吃管住……但他们之间分明是等价交换，而不是说她一定要靠着范蠡供养！

她握了握拳，伸手将东西都接过来，一股脑的塞进背包。接着她后退了几步，拉开与白猿的距离，一个助跑便拎着白猿飞了起来。风中，传来了她欢快的声音：

“咱们去买些调料，以后就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