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凌昔当廷驳议,不准辛妲公主入宫为妃。
刘国公心中不满,仗着自己为三朝元老,又是皇室宗亲,且异之受凤瑱压一头,此时凤家落难,不由口气便强硬起来:“陛下坐拥四海,难道区区纳一妃子,都要受制于娘娘,岂不荒唐。”他自恃资望,倚老卖老,一个母家式微的皇后也不十分放在眼里。
凤凌昔凤眸轻掠,容色清雅温和,却断然命道:“当日陛下求娶,曾允诺本宫父亲,此生尊之爱之,绝不违背誓言。言辞凿凿,言犹在耳。我凤氏一族如今虽有蒙难,但真相未明,满朝文武莫非真当凤氏一族可任人宰割不成。刘国公咄咄逼人,又置本宫于何地,置圣上于何地?”
她再次否了刘国公的提议,毫无商量的余地。苏溭但笑不语,将龙雕玉盏轻轻把玩于修长的指间,心思难测,目光锁定刘国公,顺带着亦看过其他重臣。
听了凤凌昔的话,刘国公昂首向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臣不敢。只是皇室宗亲中确实无适龄男子足以匹配辛妲公主。”先帝四位皇子,一位已死,一位贬为庶民,而凌王苏煜也早已定亲,王妃乃是定北侯嫡女,婚期也早已定下。皇室旁系子弟要么早已娶妻,要么尚且年幼。
“那若是本宫不依,这亲是结不成了?”
“还请娘娘三思。”
凤凌昔一笑,笑中隐透静凉,“北胡诚意结亲,我朝自不可轻易拂了一片美意,何况独孤王子一片拳拳之心,不远千里北上,实属难得。”
“娘娘所言不差。”刘国公一抬头,只见皇后含笑回眸,对宁熙帝道,“陛下既已答应北胡结亲的请求,君无戏言,自当一言九鼎。既然刘国公既然找不出和亲的人选,臣妾却有个法子或能两全其美。”
苏溭唇角淡噙薄笑一缕:“皇后但说无妨。”
凤凌昔皇后居高临下,看住刘国公,“素闻刘国公的孙女凝香县主才貌出众,品德贤淑,如今尚在闺中未曾结亲,可晋公主封号,下嫁独孤二皇子,以成两国和盟之亲。”
轻描淡写,寥寥数语,刘国公骤然变了脸色,几疑自己听错了话。震惊抬头,只见殿上凤凌昔仪容沉着淡定,其旁宁熙帝无波无澜的声音传下来:“准奏。”
简短的两个字,便决定了一个女子要离开京城,远嫁北胡,或许终其一生都难以再回故土。从此之后万水千山,与亲人天各一方,纵有公主之荣耀,却是万里飞沙,千里荒凉,生离死别。
凤凌昔从殿上透心而来的目光深凉似水,刘国公又惊又气,浑身发颤。此时才明白过来,皇后这是敲山震虎,在明明白边的告诉群臣,哪怕凤瑱被囚在狱,但她依旧是一国之后,即便是苏溭也得让她三分。
有她在,凤家就不会倒。
殿下诸臣尚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却听凤凌昔的声音响起:“刘国公为君分忧,赤城可表,凝香县主以长公主身份出嫁,臣妾以为刘国公可加封太公,以彰荣表,请陛下恩准。”
苏溭淡淡道:“但不知独孤王子意下如何。”
“陛下恩德,北胡铭感在心,凝香公主柔嘉成性,宜其室家。”
“传朕旨意,刘国公加为太公,封凝香县主为公主,择日和亲北胡。”
太公位列三公之上,乃是为臣子者最高的封赏,只是太公封号虽然尊荣,但毫无实权。
一纸令下,相当于完全架空了原本在朝中举足轻重的秦国公,群臣此刻都已体会出些山雨欲来的意味。
一朝天子一朝臣,宁熙的手段不过短短数月。先是风氏一族,自凤瑱入狱之后,其嫡系门生逐步被取代,由新晋寒门学子上任。一改往日整个朝政昏昏沉沉的景象。再是刘国公,身为皇室旁系,执掌皇室宗亲一族联姻事宜,一向奉行门阀联姻、强强联合。如今也是一朝势去。
宁熙帝登基不足一月,不知不觉中竟已改天换颜。所有人都像处于一鼎悄然升温的温水中,等意识到不妥的时候,已水沸汤滚,无力回天了。
“陛下!”刘国公出席跪至阶前,“臣……”
“刘国公还有何异议?”高高的殿堂上,苏溭一声询问,十分清冷。
“老臣领旨谢恩!”刘太公心知无法抗旨,已是老泪横流,一张老脸涨得紫红,双手微颤,“但老臣一心为陛下着想,江山社稷、子嗣为重。如今陛下尚在壮年,仅有一子。岂能因皇后娘娘一句话就迟迟不肯册立妃嫔!即便辛妲公主不能入宫,陛下也该广选贤德之女子立为妃嫔,方为社稷之福!”
此话分明是暗指皇后失德,凤凌昔安静地坐在苏溭身侧,眉眼淡笑,眼眸底处不见忧喜。
只听苏溭说道:“后宫之事,乃朕家事,不劳太公操心。和亲令已下,朕准太公本月可不必上朝,在家多陪伴凝香公主。”
刘太公执意再奏:“陛下为一国天子,家事亦是国事。臣虽老迈,却受先帝重托,不敢不尽心。请陛下以社稷为重,江山为重,听从众议,莫再为小人所惑,听信谗言!皇后娘娘出身凤家,凤家百年士族,英才辈出,也曾忠君爱国、百官敬仰。可如今凤太傅阴谋徇私入狱,娘娘母仪天下却不顾江山社稷、只顾个人恩宠,莫非凤家组训皆是骗人不成,凤家百年声誉岂非毁在你二人身上。”
凤凌昔霍然抬眸,目光直刺刘国公,大殿下阖然死静。
刘太公之语,一字字似密密细针揉入心头。凤袍广袖低垂,凤凌昔纤细的手指紧紧扣住凤座之旁的悬木上,指节苍白,面上笑容却纹丝未动,只是那目光已如冰雪,冰凉一片。
此时,大殿中忽然冷冷响起苏溭的声音:“朕尚登基不足一月,尔等就急着往后宫送人,是何等居心,朕岂不知。”
这话说得极重,满朝文武惊出浑身冷汗,刘国公张口结舌,匆忙叩首:“臣……臣不敢,臣妄自胡言,请陛下恕罪!”
“哼!”皇上一声冷哼,“不敢?朕看依你所言,若不纳妃,这江山社稷怕是都要毁在朕手中了。”
刘秦国公惊惶不敢再言,群臣纷纷离座,跪于一旁,乌压压直到外殿。
座上苏溭喜怒难辨,不怒自威,森然迫人。
“我大燕福祚绵长,江山社稷自当延绵千秋万代,今日往后,若有人再妄提妃嫔子嗣,妄议朝政,朕决不轻饶!”
宁熙帝武将出身,有几番亲自带兵作战,不同于昭帝的优柔寡断。一番话掷地有声,露着杀机。
若说以往群臣只觉新君上位、自有一番不同。如今却是打心里觉得,这宁熙帝杀伐果断、非昭帝所能比。只怕这大燕国,会有一番新的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