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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 百合球茎·野炊

生命都是太薄脆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沈从文《沈从文家书》

慢慢进入夏天,平城的雨水也多了起来。没什么客人的日子,容茵很喜欢从自己的私藏中选一本书,调一杯饮料,坐在宾客区消磨整个下午。来风景区旅行的游客渐渐知道了这片工厂改造后各种店铺的存在,吃饭逛画廊都喜欢往这一片来,有创意有想法的年轻人甚至开始选择在这里拍摄婚纱照。熙熙攘攘经过的游客多了,看到店里有人坐着捧书喝茶,觉得安静有情调,也便走进来看看。不知不觉间,容茵的小店说不上多有名气,客人总归是渐渐多了起来。与远近饭店的红火生意相比自然还有差距,不过容茵也不喜欢自家的店太过吵闹,这样常有客人来,却还能保持安静氛围的程度,在她看来恰是刚刚好。

生活总在人们无知无觉的某个瞬间激流而下,转入另一个方向。

这一天的午后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雨渐渐大了起来。容茵从面前的书本回过神,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时候,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继续。

直到觉得胸腔闷痛,她才蓦然回神。门口的方向传来敲门声,还有人在讲话:“这家店开门没有啊?”

“不知道……从外面看好像里面是有人的。”

容茵从窗子里望了一眼,见那个人站在院门口,抱着手臂,似乎在闹别扭,不太愿意进来的样子。身旁站着的人为她举着伞,似乎在很努力地劝说着什么……她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拉下竹帘子,然后起身冲到门口,在门外那几个人反应过来之前,将门直接插上。

其实不是没开门,而是到了春夏交际,院子里又种了不少花草,容茵怕蚊虫重,弄了两重门帘。这一天雨水重,最外面的门帘刚好卡在了门框的位置。说话的那个女孩子大概力气小,推了一下没推开门,就吃不准店家有没有正式营业。

关门落锁,容茵背靠在门上,捂着胸口,声音略沉:“不好意思,老板今天不在家,如果想吃甜品,改天再来吧。”

门外的人听到了声音,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就听最初说话的那个女孩子又开始嘀咕:“看吧,我就说没开门。”

另一个人说:“这么大雨,本来还想找一个地方躲躲雨呢。”

“你就那么抠门啊,连顿饭都不舍得请!随便找一家饭店不就得了?饭店肯定开门。”

男孩子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委屈:“我不是抠门……这才三点多,去饭店吃的是什么饭啊?”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了,容茵缓缓地放下手。

她走到第一扇窗子的位置,透过竹帘的缝隙向外张望。

先前在门口吵架的小情侣渐渐走远,而院子门口早就没了人。

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影,侧脸、神态、抱着手臂的姿势,仿佛不过是一场幻觉。

可容茵知道那不是幻觉,她没有这种不现实的想法。独立生活的这么些年,如果说她都学会了什么大道理,那么第一条就是:直面真相。无论多么丑恶、多么残酷,总要面对的。不面对,就要被动挨打。打完了,终究还是要被迫面对。

但她吃不准的是,毕竟已经五年不见,又只是个惊鸿一瞥的侧脸,或许认错人了也不一定。

那个人在苏城过得好好的,每天的日子说是养尊处优、呼风唤雨也不为过,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平城来呢?即便来,也不会来这种地方,更不会前后连个人也没跟着。

容茵在桌边坐下来,细细思索。聂子期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

大概是容茵的声音听起来心不在焉,聂子期的第一句便是问候:“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前后不过短短十来分钟,容茵已经做好了决定:“没有……我,我想关店一段时间。”

“关店?”聂子期有些意外。这段时间他工作忙,经常几天连轴转,别说去郊区容茵的甜品屋,他连自己的家都没回去过几趟。听容茵的声音似乎有些沉闷,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阿茵,是店里的生意……不太好吗?”

容茵已经回过神,情绪也恢复到平常:“不是的,这段时间生意蛮好的,现在是景区的旺季,游客很多。林先生也经常打电话跟我预订饼干和蛋糕,似乎他还跟朋友介绍过这家店,现在每天清早快递员都要来我这儿取件。”

聂子期听容茵的声音似乎恢复了轻快,仍然纳闷:“那你……为什么?”

容茵垂下眸子,没有拿手机的手轻轻抠着手掌心:“就是生意太好了,我不太习惯,想停下休息一段时间。”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传来聂子期的轻笑声:“本来我还担心是你生意不好,想不到竟然是太好……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掩饰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欣喜了。其实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你,过几天是五一小长假,我要去南方一个乡村做义诊,因为我的老师和那儿的村主任是许多年的朋友,我每年都会去……阿茵,有没有兴趣重操旧业一把?”

谨慎起见,容茵第一个问题就是:“南方哪个乡村?”

“临安市下属的一个地方。山清水秀,就是附近没什么景点,所以经济有点儿落后。”

“五一小长假第一天出发?”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答应了吗?”

“是啊,答应了。”容茵说,“不过我想明天就先过去,可以吗?”

手机那端传来几声轻敲键盘的声音,随后是聂子期的声音:“阿茵,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明天晚上出发?明天我安排一下工作,调个班。这个事我老师也知道,他如果知道我想提前几天出发,也不会反对的。”顿了顿,他又说,“我前段时间密集加班,还帮同事替了好几次班,想不到这么快回报就来了。阿茵,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我真挺高兴的。”

容茵笑了:“其实我也是心烦,想找一个地方散散心,你别把我想得太高尚。”

聂子期没说话,片刻之后他回:“那我先挂了,你待会儿把身份证件号发给我,我买票。”

“不用了,各买各的就行。”

聂子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无奈:“咱们之间,非要算得这么清楚吗?阿茵,放轻松点,我们也是认识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好吧。”容茵半闭着眸子,揉了揉太阳穴,“我们是高铁过去吗?”

“硬卧,后天早上到临安,然后坐公交过去。”

“现在我有点儿做义工的感觉了。”

聂子期笑了:“所以车票什么的,也别跟我计较了。我们做这个,吃住都是最简单最便宜的。”

“好。”

挂断电话,容茵揉了揉头发,起身又去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件事自然是通知自己在平城仅有的两三位好友,他们五一小长假都不在平城,事先说好聚会的事也都泡汤了。几位友人的反应大同小异,尤以曾经在f国做了五年室友的毕罗最为敏锐:“小姐姐,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她比毕罗年长五岁,平常毕罗怎么称呼她的时候都有,“容茵”“茵茵”“阿茵”,只有觉得容茵情绪不好想安慰她的时候,才会半开玩笑地喊她“小姐姐”。

容茵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隐瞒:“我觉得我今天好像看到了以前认识的人。”

“是那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