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王师傅松懈下来,开口说:“跑了。”
容茵说:“看来我们已经接近山鸡出没的地方了,都留点神儿,总能逮到的。”
容茵虽然是第一次围观捕猎,话说得倒是很准。半小时后,三人兴高采烈地折返,王师傅手里多了一只山鸡,还教两人挖了一些野百合的球茎。据他说,这些百合并不是真正的野百合,而是早年种在小森林里一片空地上的,后来渐渐长得野了,也没人去管,村民遇到了都会挖一些回家。容茵和苏苏都是第一次挖百合,听说这种百合球茎可以直接烧来吃,也都来了劲头。最后返回时,三人手上都是泥土。
钓鱼组的二人则是一站一坐,站在水里的是唐清辰,聂子期则坐在一块石头上,看样子已经休息很久了。
因为有唐清辰这个大户,烹饪工具和各式调味料都准备俱全,苏苏也发现行李包里装满了加热米饭、三明治和脱水蔬菜。不过面对着王师傅做的野葡萄甜酱烤山鸡,聂子期做的烤鱼,以及容茵用溪边生长的空心菜做的鱼汤,除了加热米饭还能派上用场,包裹里的其他食物在这些新鲜的热食面前都黯然失色。
容茵的空心菜鱼汤最先出锅。
苏苏大呼过瘾,直说这是她喝过最鲜美的鱼汤。汤喝多了的结果,自然是想上厕所。烤山鸡刚吃了一半,苏苏已经高呼要先去方便一下了。
容茵正在清洗百合球茎,这东西苏苏一路上眼馋了许久,她打算按照王师傅说的做法,烧一些给大家做餐后甜点。等她反应过来忽然传来的尖叫声是苏苏的声音时,唐清辰和聂子期两个人已经率先冲了过去。
王师傅正在添柴的手吓得一哆嗦,几人事先架好的篝火一下子蔓延到了圈外。容茵丢下一句“照看着柴火别烧起来”,也循着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
苏苏小解的地方距离几人吃饭的地方并不太远,毕竟是初来,一般女孩子都不敢离开太远。大概是害羞的缘故,她专门找了植被较为茂密的地方,这显然是个错误的决定。
容茵赶到的时候,聂子期已经用随身的小刀将那条蛇斩成几段,一旁的唐清辰面沉如水,弯下身想去抱起苏苏,却被容茵和聂子期齐声阻止。
聂子期的脸色显然不大好看:“这蛇有毒,不算是剧毒,但肯定要先处理,不能就这么搬动她。”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聂子期是在迟疑这两人的关系,医者父母心,如果唐清辰不介意的话,他肯定会直接帮苏苏将伤口的毒液吸出来。而唐清辰见聂子期看他,一时也怔住,但他误会了聂子期的意思,考虑到两个人都是男人,而苏苏的伤口在大腿外侧的位置,无论他们两个谁来帮忙,都不太合适。
容茵见这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都不说话,再看苏苏脸色惨白,呼吸都不对了,一时也忘了顾忌那么多,上前揪起唐清辰自己取代了他的位置:“子期,你去弄点盐水,我来。”
聂子期看到唐清辰之前迟疑,就知道自己刚才判断失误,这两人不仅不是情侣,而且没有半点情侣间的暧昧,一时有些懊恼自己操心太多。
“还愣着干什么?”容茵一眼瞥见他身上的外套,“外套脱下来给我,快去!”
危急时刻,有一个头脑清楚的人严格下令,其他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执行。
聂子期脱下外套就往回跑。容茵又命令唐清辰:“你过来,顶替他刚才的位置,帮我扶住她。”
苏苏穿着连衣裙,被蛇咬伤的伤口在大腿外侧一半高的位置。容茵撩起她的裙摆,将聂子期的外套遮在伤口以外的位置。聂子期之前反应也够快的,已经用随身带的绳子捆绑在了伤口近心端的位置,又将毒蛇的牙剔出。
苏苏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容茵咬牙,从口袋里摸出削百合用的小刀,动作迅速地在伤口上划了一个十字,又麻利地在伤口附近的皮肤上轻轻挑破数个细小的创口。她将刀丢在一旁,双手轻柔而有规律地挤压,毒血很快流了出来。
苏苏还未完全失去意识,在容茵开始挤压时,身体便想挣扎。唐清辰此时才明白容茵让他取代聂子期托住苏苏的用意。他一边用双臂固定住苏苏的身体,一边说:“苏苏,别乱动。医生在帮你。”
容茵说了一句:“扶好她。”便埋下了头。
聂子期去而复返,回来见到的第一幕便是容茵吐出一口毒血。他眼眶微红,手上端着的两杯水不自觉地颤抖。见唐清辰看向他,他说:“老王去开车了,我给最近的卫生所打了电话,这种蛇毒他们见过很多次,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将清水递给容茵。容茵漱了一次口,再次埋下头。
眼看着容茵一口一口吐出毒血,聂子期只觉得每一秒钟都无限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容茵抬起头,朝他伸出手。
聂子期连忙将盐水递了过去。
容茵快速处理好了苏苏的伤口。将苏苏托起的时候,唐清辰因为一直保持着跪蹲姿势承重而有些腿麻。容茵对着聂子期一指来路,他便将苏苏抱起。
唐清辰站起身的时候,容茵未及多想,顺手扶了一把。对方仿佛第一次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一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聂子期平托着苏苏,步伐稳健却很迅捷,直接往来时的小路走去。虽然极少有人开车进小森林,但他和容茵来时的这条路,是唯一一条机动车可以开进来的道路。遥遥听到汽车的鸣笛声,聂子期知道,这是老王来了。
容茵和唐清辰落后一些,走到篝火边时,容茵弯腰收拾着众人的行囊,突然觉得周遭安静得过分。
她抬起头,就见唐清辰不知为什么抚着额头,脸色古怪地看着已经被老王扑灭的火堆。
容茵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就见灰扑扑的火堆上,是那几个烧得半生不熟的野百合。她再次看向唐清辰,终于明白过来,赶紧丢下行李去扶对方。
唐清辰捂着口鼻,脸色说是铁青也不为过:“我只是对这种味道敏感,还没到虚脱的地步。”
容茵正在心里自责不已,听到对方这种固执到幼稚的发言,只觉万分心烦:“闭嘴!”
她和苏苏拿百合回来的时候,这人忙着叉鱼,应该压根没留意。她在溪边处理百合时,他又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消息,皱着眉毛,似乎很心烦的样子,连王师傅做的野葡萄甜酱烤鸡都没吃上两块……她也真是粗心,野外烹饪食物,大家又是初识,打算做什么吃的应该事先告知,否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及对方变应原——简直是致命的错误!
唐清辰只知道自己自小不喜欢百合的气味,也从不吃百合球茎做的菜肴,这说不上是什么大事,家人和身边人也都知道。全天下的花和食物那么多,他自家就是开酒店的,手下大厨无数,自然没人会去触他的霉头。
谁知道烧百合球茎的味道,竟然比百合花的香气可怕一百倍……
而身边这个从一开始就没怎么留意过的女人,竟然敢对他这么凶……
森林里树木繁茂,空气的净化和过滤自然也比其他地方要快速许多,很快,两人便走出了百合香气的辐射范围。
容茵用一侧的手臂和肩膀撑住唐清辰的身体,另一手摸出手机,给聂子期打电话。
森林里的信号有些微弱。拨了好几次,那边才接通。
聂子期第一句就是:“阿茵,要麻烦你和唐先生收拾东西,步行出来了,或者你们在原地等一会儿也行,过一会儿我让村主任派个小车去接你们。”
“小车恐怕不行,我们需要汽车。”容茵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凝重,这让电话那端的聂子期也是一凛,“我刚才在火堆上烧百合球茎时,忘了询问大家。唐先生对这种味道过敏,现在必须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去。”
聂子期也是医生,自然知道“过敏”这种毛病,真的可大可小。每个人的变应原不一样,过敏的反应也不尽相同,有的人会脸色潮红,有的人会全身起疹子,还有人呼吸困难发生哮喘,甚至引发生命危险。
容茵说:“他现在四肢乏力,脸色也不太对,暂时没引发哮喘……但我不确定,你尽快派车来。”
“好。”聂子期郑重回了一个字,便挂断电话。
这头,容茵扶着唐清辰,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板坐下。
唐清辰觉得头晕沉沉的,眼前的视线时清时浊,他勉强提起精神:“你……”
他勉强睁着双眸,视线突然清晰。大大的斗笠下面,是一双瞳色略浅的眼,那应该是顾盼生辉的一双明眸,此刻却写满了焦虑和担忧……眼前景象突然再次旋转颠倒,唐清辰只觉树丛的翠色如同碧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紧随着胃部一阵紧缩。他以为自己是要吐,却在下一秒彻底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