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期忍不住说:“可是我总觉得,有些话如果不及时说,就晚了。”
容茵看向他,她本来想先开口把事情说清楚,这样也免了聂子期尴尬,可看此刻的情形,似乎聂子期并不愿意像从前那样含蓄了。
聂子期说:“阿茵,这次和你在平城重逢,我很意外,也……真的非常开心。”他看着容茵,眼神里除了热烈,还有一丝并不明显的恳求,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样的恳求看起来有多令人心酸,“阿茵,其实当年临近毕业那会儿,大家都忙着把实习工作稳定下来,我也在忙这件事,以至于你什么时候出的国,我都很迟钝的直到你走了才知道……”
回忆往事,容茵也难得浮现怅惘:“当时确实走得很仓促。”
聂子期说:“其实我当时……我那个时候就很想……很想跟你说,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你。我希望你给我个机会,我们交往试试看。那天在医院看到你,我觉得你简直像是突然穿过了这几年的时光,一下子出现在我面前的一样。”他露出一丝笑,平时很爽朗的人,此刻笑起来却显得很紧张,“我一直觉得刚跟你重逢没多久,你的生活也没有彻底安顿下来,好像不是说这些最好的时机,可我这两天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没有什么最好的时机,有些事想做,就应该立刻去做,所以我才连着两天来这里等你……”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十分的勇气,看着容茵双眼最后说道:“容茵,我的感情一直没有变,我还是和当年一样,非常喜欢你。你可不可以接受我,让我当你的男朋友。哪怕你现在并不是特别有感觉,但我们可以试试看,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你会觉得我做得还算不错呢?”
容茵没想到聂子期将一段表白的话说得这样长,这样断断续续,又让人觉得仿佛正是这样,才显得格外真诚。
学生时代她听过远比这个更热烈的表白,可那样纯挚热烈的表白,除了让她觉得尴尬和莫名其妙,并没有带来多少悸动的情绪。时隔五年,再次与大学时的同学重逢,听到对方说这么多年一直很喜欢自己,说不感动是假的。容茵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她突然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心其实会变得比年轻时柔软许多。哪怕依旧会拒绝,可心里已经能更深地体会对方的感受,也会考虑到对方的情绪而试着将拒绝的言辞说得更婉转柔和。
她抚摸着玻璃杯的外壁,夏季闷热,橙汁里加了冰块,此刻玻璃杯外壁摸起来湿漉漉的,又凉又滑。她垂着头浅浅一笑,看向聂子期:“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不过我个人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更合适。”
或许因为等待和坚持太久,聂子期早已想过各种被拒绝的可能,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失望,而是意料之中的淡定,以及随之衍生的锲而不舍:“阿茵,你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和一个你不算讨厌的人、又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试试,也不可以吗?”
这一次容茵过了许久才开口:“我之所以觉得我们不合适,是因为我觉得还算了解你。”她看向聂子期,“我们在许多事上的理念不合,说不到一起,勉强在一起不会舒服,反而会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聂子期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我和你之间,理念不合?”
“对。”容茵看着他,“最简单一个问题,如果没有我,你到了适当的年龄会考虑结婚吗?”
聂子期说:“这个问题由你来问,对我而言不公平。”
容茵说:“你会,对吗?”
“阿茵。”聂子期说,“这是一道假设题。”
“可是我不会。”容茵看着聂子期,眼睛里浮上点点笑意,“对于我而言,婚姻和恋爱,都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没有丈夫、没有恋人,我的生活依旧充实圆满,我有自己热爱的事业可以追逐奋斗,光是做甜品这一件事已经填满我的生活。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如果我要谈恋爱或者结婚,一定是找到了我为之心动的人。如果没有,我觉得单身生活也很不错。”
聂子期这一次沉默良久。半晌,他说:“你在上大学时,拒绝那些男同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那个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老实说,不是。”容茵耸了耸肩,“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修得这种智慧。我拒绝他们的原因更多是我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谈恋爱,学业太忙,还要照顾家里,我真的分不出一点多余精力去谈恋爱。”
聂子期看着她的眼神透出一丝绝望:“所以……是我开口太晚。”
容茵沉默,她之所以希望不用有一天和聂子期说得这么条理分明,就是已经预料到两个人要说清楚这些,不仅非常困难,而且不会太好看。她说自己和聂子期观念不同,是因为两个人的思维和取向真的有太多不一样。
她说:“子期,如果我们彼此喜欢,任何时候表白,都不算晚。”她看着聂子期,说,“学生时代如果你表白,我不会接受你,因为那个时候我没资本谈恋爱。而现在,我已经形成自己的恋爱观和婚姻观,我的这些观念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对错,只是彼此不是同一类人。如果谈恋爱,也不会谈得太愉快。”
聂子期惨然一笑。
半晌,容茵见他不言语,她叹了一口气,起身:“电影节要开始了,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你医院每天事情也不会少,还是早点回去吧。”她招来服务生结账,然后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等忙过这段,我去医院探望你,顺便请你吃饭。”
说完这句,她没再啰唆,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聂子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但在她心里,谈恋爱这件事已经不是生活必需品,那么一旦想和什么人开始恋情,双方必须有足够的吸引,否则简直伤身伤心,浪费光阴。
穿过大厅直抵电梯时,突然接到聂子期的电话。容茵接起来,就听那端聂子期问:“阿茵,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人了?”他问得含蓄,似乎是想给两人留出回旋的余地,“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并不是真心喜欢你,你们两个并没有在一起,那你……”
容茵笑叹了口气:“聂子期,我并不是那种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聂子期无声挂断了电话。
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这个时间段,客人相对稀少,容茵只觉得仿佛一瞬间天朗地阔,呼吸也通畅了许多。她不免自嘲地笑,固然她不喜欢聂子期在一些事上的观念,可她今天说的话多少还是受了上午那些事的影响,太不留情面了。从前,她当着聂子期的面,表现十分温和,今天他大概受创不小。
傍晚时分,唐清辰和林隽在办公室收到了容茵的助手送来的小零食。素白小碗里盛着几颗雪白的糯米团子,上面敷撒着一些嫩绿的软泥,一看就是仔细研磨过的,看颜色质地像是芥末,闻着却没有任何辛辣味道。
林隽尝了一颗,他以为会是抹茶,却没想到尝到一股清新的豆香,糯米团子冰凉软糯,豆子清香微咸,就着茶吃十分风雅,是一道非常适合夏日的消暑小点。
林隽问那个年轻助手:“这是什么豆子?”
年轻的女孩子笑得很甜:“是毛豆。这个季节毛豆最嫩最好吃。”
咸味的小点心,林隽吃着新鲜可口,在唐清辰就是非常合心意了。他忍不住眯起眼,想,如果说这是专门做给他吃的点心,应该不算自作多情吧?
另一边,容茵灵感突发创作出这道夏日小甜点,自己吃着喜欢,却一时拿不准要不要拿给汪柏冬试吃。她端了几份下楼,给杜鹤拨通了电话,邀请她到自己的房间小聚。
杜鹤一进门,就“嚯”了一声:“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裙子。”
容茵也笑了:“是我一个朋友送的,刚收到快递,就穿上试试。”
杜鹤将容茵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点了点头:“这个朋友有眼光,好看。”容茵的肤色不像殷若芙那样白皙,而是浅蜜色。她如今头发长了些,散下来时刚好垂在肩头,蓝白斜条纹裙颜色简洁干练,腰收得很细,领口微敞,很有法式味道,看起来清爽之余还有一丝慵懒,非常符合容茵的气质。
容茵笑着一指旁边的沙发:“还有一件,我试穿过,有点儿大了,我倒觉得很适合你。”
杜鹤端饮料的姿势瞬间僵硬:“啊?”半晌,她回过神,一边摇头,一边喝了一口饮料,差点儿呛到,“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