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黄素馨随着清风微微摇摆,泛黄的花瓣蕊子沁着一股子香甜,清雅不腻。偶有两片轻薄花蕊扬在空中,似是碎玉羽化,很是剔透清扬。
我今日正巧身着鹅黄色的襦裙,额上配了黄玉制成的月中十二仙发簪,如今立在这风口处,薄纱轻舞,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倒很是有黄衣神女的态势。
曹寿久不开口,只盯着我,灼灼视线叫人不敢相望。
我自觉面颊烧红,只好俯身道:阿娇先去前头逛逛,便不陪侯爷闲话了,您莫怪罪。
嗯。他从嗓子里挤出这样一句,喉结随着声音涌动了两下。
我恍惚了片刻,这才惊觉ashash曹寿同大哥二哥虽是差不多的年纪,然如今既已成家,周身的气韵果真是成熟了不少。若说我家那二位尚且还能称得上是男孩,那么眼前这位到底也已是男人了。从前不知这其中的差别,如今细细一瞧,倒是大为不同的。尽管这曹寿身形瘦削,然内里透出的阳刚之气却很是逼人。
我不敢再看他,连忙撇过头去,沿着御花圃的径道小跑了几步,直往东侧走去。
大约走了一二十步,回头望时已然不见曹寿身影。
我不知怎的,心下虽是松了口气,却总有怅然若失之感。
甫一抬首,便瞧见远处走来四个人影,有男有女,看不真切。
我立在原地,等着他们自己走近。
拜见翁主殿下ashash其中三人朝我行礼。
我这才看清竟是细娘、甘棠和田千秋。
要说另一位并未行礼的,我也稍稍打眼一看,未曾料到竟会是中尉郅都,心头顿时吓住,面上却丝毫未松动一分一毫,只是不言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原先只怕甘棠和田千秋年少气盛,倘或做出些越轨之事,恰巧被宫里头的人撞见,合该如何是好未曾想这会子倒好,被顶顶难缠的这位抓个正着我心下默默想了这一遭,硬逼着自己个儿冷静下来,先观望观望形势。
那厢细娘见状,连忙走到我旁侧,俯身在我耳根子边,用只我俩听得见的声音道了句:原是奴婢自己去寻甘棠和田侍卫的,未曾想半道上竟直直碰见中尉大人领着他二人要往未央宫的方向走着。奴婢心下摸不清状况,却也知并非小事,便只好劝着中尉大人先上御花圃来寻您,磨了好半晌才将人引了过来。细娘说完话,便立在了我斜后侧,微垂着首。
我唇瓣微启,却并未言语,只是不经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袖口,趁机稍稍抬眼细瞧了瞧甘棠和田千秋的装束ashash这二人虽是仍旧穿着昨日的衣衫,却并未有领口松动的迹象,就连衣襟及腰带处都是严丝合缝地按照礼法整理好的。再看发髻之处,更是连一丝一毫的碎发都并未散落下来,很是庄严。
瞧这样子,顶多只是彻夜话谈罢了,并未作出什么失礼之事。
再者说来,若是这二人真被抓了个现行,此刻便该被一群羽林郎押解着了,哪里还会这般轻快。
我忽地松了口气,心下虽是拿不定主意,眼中却没有半点惧色,不教人看出异样。
一时间大家皆是无话,还是甘棠沉不住气,耷拉着眼皮吞吐道:主儿,奴奴婢
还不待甘棠开口,一侧的郅都握了握手边的剑鞘,满面肃穆地冲我来了句:问翁主殿下安。
我想他这人也是怪得很,昨日在大殿之上都懒得同太后行礼,一副轻狂至极的孤臣模样,可私下里见了我,却次次都不忘了打招呼,想来也真是很奇怪的脾性。虽不知究竟是虚情还是假意,他既表面上朝我问安,我总归也不好挑剔。
中尉大人此时不去领着羽林郎们巡逻,跑来御花圃作甚?我随意低头一笑,抚了抚身侧黄素馨的花蕊,难不成也是来赏这第一抹春色的!
郅都听我刻意唤他一声中尉,眼皮子也瞬间跳了一下,只是用那双鹰目仔仔细细盯着我,并不急着应答,一炷香后才悠悠问道:今早查了近几日的出入宫名册才知ashash翁主殿下昨夜并未回府,而是宿在了长乐宫中。可说来也是奇了,翁主的贴身侍婢甘棠却为何并未被带入长乐宫,而是一直徘徊在猗兰殿附近?
我心下正想着说辞,谁料这厮又接道:若说只有她一人倒也罢了,偏生身侧还跟着猗兰殿的侍卫田千秋此般情景倒叫人不免遐想
我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只轻笑道:遐想?我看是瞎想才对!
我不再理他,继而朝着甘棠的方向略进一步,状似无意地啐了句:昨个儿唤你去寻本翁主遗落的香囊,如何到今晨还未寻得?该不会是自己个儿偷懒去了罢?
服侍我的人自然都知道,我素来不喜欢佩戴什么俗气的香囊,更是鲜少会带着这等子物件进宫来。
只是我这话虽然算是刻意胡诌的,但好歹也算是给甘棠寻了个由头。
甘棠毕竟跟了我这许多年,稍稍怔了片刻便立马回过神来,连声应道:回主儿的话,那香囊可是您的贴身物件儿,奴婢哪里敢不尽心寻去?只是皇宫内院到底是巍峨壮阔,奴婢本就不大熟悉线路,夜里头又忘了拿些灯火,因而尚且并未寻到
你这小妮子到底是被本翁主惯坏了的,如今办事不利,竟也会拿这一堆话来搪塞了!我刻意蹙眉,一副要将这丫头抽皮剥筋的架势。
甘棠立马心领神会,借机往地上一跪,作出一副委屈之态:主儿可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若不是昨儿夜里头恰巧遇着田侍卫指路,莫说是那香囊寻不见,便是奴婢自己个儿都得丢了不可!
我旋即一挑眉,顺着她的话茬问道:你当真一整夜都在尽心寻那香囊?未曾偷懒?
奴婢想着翁主在猗兰殿待的时间最久,便绕着猗兰殿的外墙绕了好几圈,可偏偏连香囊的影子都没见着!刚想去别的宫室门口转转,可谁料到已然都天亮了!甘棠用力点头,眉宇间愈发装出一股子委屈态势,一下子就把自己为何会在猗兰殿附近徘徊解释了个明白。
若说平日,这小妮子编瞎话的本事可远没有这般厉害,只是如今她和田千秋的命皆捏在这几句话之间了这不霎时间就变得聪明起来了
彼时我虽还年幼,却也不得不感叹一声ashash情爱的力量可真够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