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儿,还是昨天阵势,老蝶和素姐按时到了。好像素姐是二回熟了,她吧唧着漏风嘴,先和我们打招呼,再来了一个为我们寻乐子的老髦人,我们当然笑逐颜开,招呼一行人入座。我得提起人家的鲜活给光耀脸面,问道:“大阿姐的,您最后是什么时间不潜水了。”山里阿姐也爽朗,嘴巴漏风,还是当当的:“去年,阿姐和我看看当年那地,戏台还在,我想亲自逮条鱼给阿姐下饭,还她当年买我人生的二十银元。正琢磨下水呢。孙女死命拦住我,自己跳下海捉鱼帮我还债。一口气在水底摸遍阿姐丢我入水那块礁石周边,好一会时辰,冒出头来,手里才夹一条两指宽的小鱼,歉意说道:唉,近海的鱼给捞光了。岁月流走了,机会给了年轻人了。”
老蝶说道:“当年那日春素到海边送我回家时,我对她说,我要吃你亲手逮的鱼,以后见面一定捉一条做给我吃。好妹妹,居然记了几十年,要亲自在我面前捉条鱼烧我吃,嗨,她孙女捉上来那条,不够她老家中那虎纹喵打顿牙祭。这老债还得下辈子再还了。旧时话也有新鲜味,开讲!”
见了二师兄,游街的心事全没啦,看看周边许多乡民围观,还有众多外地客商看热闹,我可不管人家怎么看,一把拉着师兄的手,给拉进游街队伍里,和着他并肩走,细细端详他:还是这么短小精悍,眉宇间一丝纠结的忧愁,若有若无的光亮在眼角一闪而过。黑瘦就黑瘦吧,他永远是我第一个倾诉的对象。我呐呐对他说:“在闽西那头,我见到了三师兄了。”
宝辰只是淡淡回应:“来时船上,我都听船娘说了,苦命的三弟,和我一样,早早儿就成为孤儿,个性还嫩,偏给师父赶去世间吃了些苦头,临了,连师父的地头还没磕一下,就入船当了渔工。为了银杆,或是为了你,到岛那边,却被一寡妇罩进屋里,动弹不得。这该不是他的本意。”
我有点失落却还欣慰说道:“三师兄的厝人我在海上见了,她是个知大体还识时务的漂亮姑子,碰上杆星落难,她能这样挡身救他,也是三师兄的福分。不然,他的魂就失落异乡了。各人安各命。”
“说近也就一天水路,说远就能感觉他的呼吸,却是不能相见。大头兵在粤闽南边大抓壮丁,我几次躲进山里才避过兵祸。时局这么乱,红潮卷过,红蓝相对。就不知怎样了。”二师兄有点伤感说道。
说得我紧张了,忙捏捏他肩胛问道:“没哪的蹭伤了点吧?”
“这不好好的,还是你让人家担心,什么时候没个准信,人呲溜一下就没了,大师兄路过铺子,听到你没影踪了,也是说你做事欠周全。姑娘家的,性子不能太随意。”
我嘟起嘴:“要是再野点,能打听到银杆下落,我还巴不得。”我随便低头看看,海涛还一脸懵看着我,我一下又是心软了,还有个小鬼头的事呢。
旁边玄衣汉子陪笑朝我说道:“侠女,你看着乡民围看很多,您是不是再喊一嗓子?”
我不情愿说道:“乡民是看披红状元郎来了,和我没有什么多大关系。”
玄衣汉子谄笑着:“可不,托娘娘洪福,底下爱读书的乡民有个盼头,可武娘神威,那可造福更多乡民。早上你倒下,现在确是精神焕发,不就中了武娘法力了。喊一嗓子给乡民看,又是何妨。”
“她一个老姿娘,揣紧一姿娘子,摆擂台装样子搜银元,法力的,我没感觉邪和正,刚才她自己和菟儿不是出来喊了好几嗓子了吗?”
“我看了,这么个黑瘦短小后生子,还不如我呢,有什么嚼头。看你和他并排走,说话间挺亲热的,他是想蹭你出名吧?你喊喊,人家不就把注意力给了和你并排走的他,也是替他扬名立万。”
“喊一嗓子就扬名立万?喊、喊!”我低头对几个徒儿一句叮咛。几个小伙伴一扯嗓门齐整喊道:“镇长立新政,文家开学堂,给我们披红学新科了。”
我对着玄衣汉子说道:“你真不愧文大佬调教的护院大汉,不光有气力,还是心事桶,桶里卖什么拉杂,你我都清楚。要洗白是吧,你也喊喊。”
他尴尬说道:“我喊的哪有侠女管用,你不就答应了人家大佬了吗。”
和他饶舌没用,我还是和二师兄并肩说话才好。不经意间,已是围着大街走了一圈,环顾周围,乡民看热闹还不少。我停住脚步,扯上师兄袖子,叫他一同进文家大院。
二师兄疑惑看着我:“海涛说了,你住他家。都游完街了,还进去干嘛?”
“文家有许多房间,不缺你住的,他要是不让你住,我就把他答应给我住腾给你。”我趁着汉子离开一点远,小声对他说:“里面有把王秤,你给看看什么来路。”
宝辰摇摇头说道:“那王秤不是银杆就算了,咱办自己的事去。”
“不,我想呢,每把什么秤王和王秤的来历都弄明白了。心里有数,咱银杆还是第一吗?”
宝辰耷拉眼说道:“好奇害死猫,你这只上蹿下跳的主,自己的尾巴没咬着,还管起人家的虎纹、橘黄身后的长毛干什么。能不能省点心。”
“唉,哪只喵咪给剁了身后那截还潇洒,银杆就是我们平衡内心的摇摆,三位师兄不都是支持寻觅银杆的下落吗。,摸摸自己的屁股边,不就看着人家身后长毛心中羡慕。”
玄衣汉子伸手拦住:“女侠奶奶,你能不能再走一圈。刚才武娘也是兜了两圈才进院子的。”
我马上沉下脸了:“不许我们进去,那就不进去了。我回自己住处去。”
“小侠娘娘,要不在大门前喊一嗓子?”玄衣乞求说道。
“不喊,不给进去吗,那咱们就走!”我转身就要离开。
“哪个对我们侄女、侄子无礼的,文家大门永远对银杆教门人敞开。欢迎侠女游街归来,这二师兄是看望师妹来了,光临寒舍,请多多指点。”文大佬来到门边,对着玄衣汉子好一顿臭骂,吓得他连连给赔不是。这大佬真是不简单,地上哪只蟋蟀蹦跶到面前,他马上就知道了是从哪草丛跳来的,就是他老是闷紧自己的葫芦嘴,害得我老是在他葫芦边上打转转。
我小声对二师兄说道:“大猫进宅,数落那猫崽子身后几根长毛就是你了。可小心眼前这只鹰爪大佬,几根下巴胡须托着上面的鹰隼眼睛,那可是个逮小猫小兔的好手。”
二师兄苦笑道:“没见到你,心中挺惦念的;见了你,肯定要被你折腾到不知南北。”
我数落着眼前三件事:海涛读书、王秤来历、菟儿心愿。自从二师兄进了文家院门,我心中更是有底了。我朝巴巴守在门口的四位小伙伴一挥手,嘴里说着:“阿姐惦记你们的。”他们似乎明白了,各自撒腿回家了。
晚间,文大院里面的名人全给足面子来陪我俩吃饭,一张八仙桌子摆上全是当地大菜,左边有武娘殷勤陪笑,右边自然是二师兄,菟儿姑娘陪在阿母身边。大家围坐正等着,我就纳闷了,就我一个小小路过姿娘子,当家人这么破费待见我干嘛,难不成就为我游街一番?
当家大佬免不了来个开场白:“今天真是托娘娘的福,奇侠女子驾临本宅,也是蓬荜生辉。早起擂台邱妹发力功法,小妹突感不适,这都怪我考虑不周,各种功派也有相生相克的特性。可没成想,红灯大法韵力绵长,先在你体内透力一番,再血脉奋张,现在看你精神焕发,可不着实欣慰。着你出巡一圈,乡民就热烈响应,还有也招来了银杆门二弟子,都是好兆头。我和银杆门当家人是旧识,道上也曾相逢,交集不多,打个哈哈就过去。那时二杆子没拜见大杆子,你爹或是不待见,我们也不敢上门走动,实在可惜。对于令尊大人失手东洋,我和邱妹也常悼念。一拨过一拨,商界就是如此,几年了,该是翻篇了。如今也就不用争了,粤东海角就剩下这把秤王。蝶兰妹妹,你顶着粤东第一银杆称号,人家也知你是银杆传人,没个举银杆的威姿着实可叹。要不奉此间秤王为粤东银杆,说不说谁的一二不打紧,可号令粤东商界就是硬道理。咱就两家合起一道,照样和人家商家一般成立股份公司,我们两家先做,在新城那边许多业务由你处置。你先过来,日后可邀闽西海晖他们加入。大家都出自拳门一派,同源同根,自然好说。你就家去,收拾残存遗产,加上银杆标辞,作为股本,不知意下如何?”
武娘斜了大佬一眼,在我身旁叨叨的:“请小侠女谅解,我不知您对红灯大法反应这么激烈,不然还像闽西那时,咱就剑对杆,痛快纠缠一次就是,歪了发髻就叫菟儿给我挽回就是。对不起!好妹子,文佬说得对,咱是同源同根,要是觉得红灯大法很爽,我们一道练就,那就法盖南岭东西两地了。”
文大佬和武娘一同示好,我愣住了,自当天上掉馅饼了?我自从寻觅家传银杆以来,许多时候,爹娘夜间找我,没提及其他王秤的事,敦敦督促我寻回鬼子抢去的家传银杆,我看着爹娘眉宇间有些愁绪,想问道,他们就隐退了。我记得爹娘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要给仨徒弟成家立业。家里落难之后,我想着:爹娘大概愁的就此心绪,自动自觉把仨的都插我心头,大师兄投奔红色根据地了,偌好人才,在那边肯定给谁的姿娘子惦记上了;三师兄给紫嫣拐走了,算是拔去我心头一杆子。许多烦心事没完,突然来了好事,天上的馅饼要自觉喂我口里了,武娘还在旁一个劲顺毛给我捋。好事来得突然,使人心跳加速;我有点晕,不,是彻底晕了。我强打起精神,爹娘在世时,凡有事多找二师兄商议,他是我家的诸葛,他一开口,事情就八九不离十。先看看他的说辞。
文大佬看我一眼,举杯说道:“啥的事再看看,就先把饭吃好喝好,大家举杯,本地纯绵米酒,不上头的。”一提起,我突然感觉脑门上血管扎扎跳的,有点静不下心来,这酒没喝呢,怎么脑门就绷得很紧?我扶着脑门,轻轻说道:“众位请慢用,我怎么一下就感觉去血气上脑门,人就坐不住。好像跳一下才舒服。”
离桌四尺远的玄衣大汉微微笑道:“嗨,妹子呀,您得再走一圈或是再喊一嗓子才血气通泰。”
文大佬呵斥道:“多嘴。”玄衣马上退后三步,杵立后头。
大佬一努嘴,旁边有个下人马上从厨房里端来一海碗,放我面前说道:“这是海参汤,老爷吩咐专门给侠女熬的,镇心火安神宁。”文大佬再次举杯:“小女侠喝她的海参,咱喝咱的酒,干了!”我拿起碗来,和大家碰杯,就着二师兄和着大家一道干了一杯,嗯,管他什么合股、喊嗓子、王秤、菟儿招亲事,红灯大法,脑子一下不够用了,先对付眼前再说。
我仰起碗来,咕嘟咕嘟就一口气就要喝完。二师兄在旁说道:“师妹慢点,来时我晕船,吐空了肚子,剩下半碗给我安神补气。”告诉你们,过去那会,我和仨师兄的,一向不怎么客气讲究,有时馋了,抢过谁的正啃的烤番薯,照样自己嚼得有滋有味。我顿了一下,把剩下小半碗汤放他面前,他对着众人拿起碗。
那个端来海参汤的下人赶紧阻止说道:“兄子人,里面还有,我给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