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我们有罪!有罪!确乎!”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公司协理陈向宇却站了起来,他眯缝着两只近视得很厉害的眼睛,冷冷道:
“李科长言之过重了吧?兄弟倒要请教,祸国从何讲起?殃民又从何讲起?工业灾难自有工业之后便接连不断,决非人的意旨所为,李科长身为特派专办,以此种态度查处大华灾变,兄弟认为是失之偏颇了。”
李炳池毫不退让地道:
“我讲话是有根据的!说你们祸国并非冤枉!你们作业不慎,酿发爆炸与火灾。灾难发生后,又不采取有效措施,势必要造成地火蔓延,造成这块丰厚煤田的焚毁。我这不是危言耸听,一八八四年,美利坚合众国俄亥州霍金克魏列伊煤矿采矿不慎,酿发爆炸,导致火灾,该矿矿主惊慌失措,措施不力,造成地火蔓延,一直燃烧到今天!这场地火的蔓延面积超过了三千公顷,焚毁优质煤近五千万吨!一个煤田被彻底毁坏了!如果田家铺地下的大火无法扑灭,毁掉了国家的这块煤田,你们不是祸国吗?!说到殃民,那就更简单了,一千多人因为你们的无能、无知,被困在地层之下,不叫殃民,还叫什么呢?”
陈向宇一时无言可对,他再也不敢轻视这位坚硬的对手了。他觉着,这人比胡贡爷一类的地头蛇更难对付!胡贡爷尽管蛮横,但对办矿却狗屁不通,这位李炳池据说曾留洋美国,专攻矿科,又在实业厅操着实权,什么都懂,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
李炳池没把陈向宇看在眼里,他滔滔不绝地对着陈向宇讲了一通之后,又以一副钦差大臣的口吻,对王天俊命令道:
“王先生,现在情况是十分危急的,多耽误一分钟,井下就多一分危险,请你把有关田家铺煤矿的各种技术数据拿来,包括通风排水、瓦斯含量方面的详细数据和图表!”
“好的!好的!”王天俊应着,屁股却坐在椅子上没动。
“我现在就要!”
“是的!是的!”
王天俊慌慌张张站起来,跑了出去。
李炳池冲着王天俊的背影又喊了两句:
“现在不要关闭风井,如果关了,立即开动!还有,马上请几个有关方面的矿师到我这儿来!”
“好的!好的!”
转过身来,李炳池又对张贵新和李士诚道:
“必须马上组织人力下井抢险,最好跟探测人员一起下去,事不宜迟,越快越好!你们看看,如何组织救援人员吧?”
胡贡爷和田二老爷早已看出,事态的变化对他们有利,于是乎,马上表态:
“我们可以去组织人!”
张贵新亦道:
“我立即派两个连的弟兄下去参加救援!”
“张镇守使!”田二老爷很感动地握住张贵新的手,连连抖了两下,声音哽咽地道,“张镇守使,我田某代表田家铺窑民百姓向您致谢了!您真是心明如镜,恩德如山啊!”
胡贡爷也说道:
“张旅长真正是田家铺小民百姓的大恩人啊!”
旅长大人也被感动了,愈加慷慨激昂起来:
“我张贵新虽为一介武夫,但深知保民救国之宗旨,兵源于民,兵离不开民;故而,做一个好的兵士,必得不伤民、不损民、不害民,得为民众做些好事。今日田家铺灾变,兄弟我有义不容辞的抢救之责,你们二老无须称谢。现在,我只求你们把围在这座大楼外面的窑工民众劝导回家,千万不要闹出乱子!你们二位可以告诉他们,有我张贵新、有省实业厅的矿务专家、有,这场灾变一定能得到公正而圆满的解决!我张某决不会偏袒大华公司,我要秉公办事!请大家放心!放心!”
胡贡爷连忙道:
“有您这番话,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们可以先把大家伙儿劝回家,不过,处理这场灾变,我们还是要参加的。”
田二老爷也道:
“是的,我们不能让大华公司的一面之词蒙骗将军!”
“好!好!很好!这是可以的!你们可以留在这里。但,楼下的人们必须先回家!否则闹出乱子,大家都不好看!我是本地镇守使,我得对本地治安负责任!”
胡贡爷和田二老爷点头哈腰,退出了议事厅。
胡贡爷和田二老爷退出议事厅之后,旅长大人威风抖擞地向手枪队队长郑傻子发布一道道命令:
“郑队长,传达我的命令,令一团二营营长王一丁亲率两连弟兄到主井附近集合待命,听候李专办的指挥,准备下井救人!”
“是!”
“令三营营长速带一些弟兄接管大华公司的岗楼、哨卡,以防不测。”
“是!”
“令一营弟兄驻守田家铺分界街附近,制止一切可能发生的骚乱!聚众滋事者,一律先抓起来再说!”
“是!”
发布完命令之后,旅长大人自信得很,他认为他已完全控制了田家铺的动乱局势……
胡贡爷毕竟老了,体力和精力都大不如以往年轻的时候,大半夜的嘶喊、号召,加上这快一天的折腾、惊吓,把他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下楼梯时,贡爷就感到脚脖子发软,浑身骨头发酸,一口气老是接不上来。尽管如此,贡爷还是想说话,他认为很有说话的必要。他得向田二老爷表示他的英明:
“二爷,情况看来不错!咱们现刻儿不能硬来了,一硬来,就输理,是不是?”
“唔!得耐着性子等一等。看来,张镇守使深明大义,省里李专办也能秉公办事,咱们得看看他们如何发落大华公司的这帮奸臣贼党……”
“二爷,那个李专办就是与众不同哩!也他妈的奇怪,一进门,我就发现他穿洋服还就不难看,不显得酸。”
胡贡爷一贯信仰“长袍马褂主义”,一贯认为穿洋服便带有洋鬼子的酸气。今天一时高兴,竟发现李专办穿了洋服而不酸,这委实是个了不起的开化。
“不过,那脖子上的布带有点扎眼。偌大个男人,为啥要扎个红布带呢?我咋看咋不舒服,倘或是那布带换成和洋服一样的黑色,或许就好看一些!”贡爷自作主张地设计着。
田二老爷马上参与了设计,田二老爷也信奉“长袍马褂主义”:
“其实,李专办穿上长袍马褂更会风流倜傥。你想想,冲着他那身段、他那脸膛,穿上一件合体的长袍而又加上紧身的马褂,难道会比洋服逊色么?”
贡爷马上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