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山,震风陵雨,轰雷掣电。
夜,回荡着敲山碎石的闷响,铺天盖地的石屑,伴着声嘶力竭地呐喊倾泻而下,一名名年近古稀的老汉混在泥泞的血泊中,雨水温润着冰冷的躯体。
肆虐的蛇鞭划过刹那的电闪,清瘦的矿奴在咒骂声中,加深脚步,一辆辆石车下,狰狞的骨壳嘶嘶作响,像是叫嚣着雷鸣……
初晨的红晕倾洒在黑石镇的屋瓦间,莫氏炼铁铺的庭院,两棵繁茂的招财树分外苍翠,叶片上的几粒雨露聚成晶莹的一颗,落入污浊的洗铁池中,墨色的涟漪打碎了一双中年夫妇的愁容。
随着一阵哐啷的作响,一摞乌压压的黑铁石倾斜在瘦脸老头儿的身后,
“陈老板,您看这批货的成色可还行?虽说这次您要求的货量跟时间是仓促了点,但就凭咱们这么多年的合作,小老头我不仅是日夜兼程的挖矿,快马加鞭赶路,连牲口都死了十几个,这货的质量可也绝对是精挑细选的,您看这黑铁石……”
陈清河顾不上回话,探步上前,蹲着身细细打量着一块块乌压压的黑铁石,不多时,瞥了眼老头儿身后那一群群眼珠磨成血泡的牲口,开口道:
“行了,你胡老板做生意我还是信得过的,这批货的价位就按约定的在老规矩的基础上再加一成!”
说罢,便招了招手,唤来一名杂役,
“带胡老板去内院吧。”
“得嘞!谢您了!”
老头儿随即拱了拱手,甚是满意抚了抚掉渣的胡须,嘿嘿一笑,转回身,
啪!
呲……
黑红的奴鞭染上了半层鲜艳,又一头牲口倒下了,
“都愣着干嘛,等着吃鞭子呢?还不赶紧给陈老板卸货!你们那队抽俩崽把这身贱骨头给老爷我抬出去喂狗,别脏了人家的地界,真是还不如狗杂碎,这么不经打!”
言罢,老头儿便似是轻车熟路的在一名杂役带领下,赶着一群黑石车奴向内院库房走去。
瞅着地上拖拽的血痕,华服女人的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恶寒,
“相公,我讨厌这人。”
“人虽糙了些,不过这胡山在生意场上还是有些口碑的,翠儿,不必多想,我们只管收石炼铁,至于奴隶主们是怎样使唤这群牲口,我们管不着,也没理由管,这世道啊。”
“相公,我只是想说,当下这世道,奴隶的生意这么好做,像胡山这种瘪三,单单这一路的运费都能抽咱们不少个铜钱儿,为啥咱们家就不能插上一脚?看这奴隶可比杂役好使唤多了。”“……”陈清河一怔,若有所思的瞅了瞅身旁的女人,旋即道,
“翠儿,先不考虑这些,我们已经逾期一日了,今日得赶紧赶工,若再供不齐铁拳宗的订单,咱莫家的下场未必比那群牲口好到哪去。”
“知道了相公,我这就让花儿催他们起床,真是的,咱们家里这群杂役都是让阿爸惯的,一个个不到工点就不晓得干活,起的比我们这当家的主子都晚,个个吃的比猪都多,到底谁是主子啊…”
“呜哇呜哇……”
莫翠话音刚落,一阵婴儿哭啼声于院落中响起,夫妇两人循声朝着招财树后探去,只见破碎的黑麻布勉强裹着一具红扑扑的婴儿,小嘴里舔着的污布滴拉着长长的口水,像是刚挣脱了窒息般大口哭哇的喘着气。
陈清河眼底闪过一丝不忍,片刻却又恢复平静,叹了口气,道:
“该死的奴隶,多半是那胡山手下的种,待会儿那边儿卸完货,我让小五送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