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商看着苏青绾这样子,忍不住低声道,“小姐,您这样伤心,若是让夫人知道了,想来也是会伤心的。更何况如今已经开春了,夫人的身子也不能放太久,还是要快点下葬,办了丧礼才是。”
苏青绾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只是微弱的点了点头,又好像是全然没有动。
秋商为难的看了一眼苏青绾,继而听到慕凛夜说道,“你们先退下吧,今夜本王在这里陪着王妃就好。镇国将军今日也是劳累了,就让他在王府之中小住几日,也好看看孩子。另外小少爷那里好好派人照顾着,千万不能松懈。”
秋商点头,带着那些松了口气的侍女退了出去。
慕凛夜吹熄了几根蜡烛,只留下了少数几根,整个屋子里头都昏暗了下来。
慕凛夜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默默看着抱着元心绣尸身的苏青绾,生怕她伤心过度做出叫人担心的事情来。
之后两日,苏青绾一直这样坐在床边看着元心绣,不吃不喝,甚至除了慕凛夜都不肯再见旁人。
麻姑想要将元永昼带过去,可苏青绾却始终不肯多看元永昼一眼。
慕凛夜实在是不放心,在第三日的夜里直接将苏青绾弄晕了,而后派人将元心绣穿戴整齐上好了妆容放入了棺椁之中。
苏青绾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镇北王府的正堂之上白蟠漫天,不少人都前来吊咽,镇国将军府的人也都过来帮忙,镇国将军老夫人更是哭晕过去了数次。
苏青绾至始至终都作为女儿跪在元心绣的灵前,反而作为元心绣曾经的丈夫与女儿的荣王和沐琉璃甚至都没有出现在镇北王府的灵堂之上。
每一个黄昏,就是从元永昼出生到元心绣死去的那个时辰里,元永昼都会放声大哭,无论如何都哄不好,就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般。
奶娘和嬷嬷们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孩子,只是因为苏青绾下过令,只有少数人和镇国将军以及镇国将军老夫人知道,事实上这一次元心绣生下来的是一个男孩,而不是女儿。
出殡那日,苏青绾最终给元心绣选了一块风水宝地,位于玉璧山南面的山壁上,百丈凌峭,想要上去难如登天,等到通道炸毁之后再也无法能够叨扰元心绣的沉睡,即便是技艺再高超的盗墓贼也不能。
而这一处峭壁朝南,终年沐浴着阳光,是阳光最先升起地方,也是最晚落下的地方。
永昼。
想来这也是元心绣自己内心的愿望。
回去的路上,苏青绾终于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她的意识沉的很深很深,灵魂都仿佛飘荡在了半空之中,只是眼前一片彻骨的黑暗,除了深邃的一望无际的黑什么也没有。
她如同瞎子一般沉寂在那一片深寂之中,挣扎着想要挣脱,却仿佛有无形的绳索将她捆束地越来越动弹不得。
她拼命的,拼命的挣扎着,想要逃脱出来,想要离开那里。
终于,眼前一道白光乍亮,亮起在自己的眼前,她纤长如鸦羽的眼睫颤了颤,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极为憔悴的面孔,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惊喜的神色,可是掩饰不住他连日来的憔悴,青黑的胡茬已经在下巴长满,眼下更是一片深黑的乌青,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没有睡了。
那高大挺拔的身形更是瘦了一圈,连带着身上穿着的玄色锦袍都有些宽松了。
苏青绾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些心疼。
手却被慕凛夜紧紧地,紧紧的握在手中,俯首将脸埋进她的手心,感受到苏青绾身上而来的温度。
“你终于醒了,这不是梦……”
他倏然抬起头,激动的将苏青绾搂紧自己的怀中,轻轻吻着她。
苏青绾失笑,“你这是怎么了?”
她刚说出一句话,便觉得自己的声音没来由的嘶哑难听,像是不知道多久没有喝过水,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过话了。
她记得在给母亲出殡的时候她晕倒了,之后便什么记忆都没有了。
耳边却传来慕凛夜低低的呓语,“幸好你醒来了,我以为我在体会过人间的至欢之后,还要体会这人间的至苦。
我日日夜夜陪伴着你,期盼着你能够醒来,只要你能够醒来我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交换。可是,每一次做梦之时都见到你醒来,等到我惊醒之时却发现你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缓缓的,缓缓的落下了泪来。
这个男人从未哭过。
他十几岁尚未成年时就被自己的父亲扔到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面对血腥,面对无数想要杀他的人,他没有哭过。
他受尽凌辱,受尽苦楚,多少次在战场上重伤濒死时,没有哭过。
唯独,在以为要失去她之后再得到时,他落下眼泪来。
“绾绾,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