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胥抄经自然不便起身迎他,索性也未停笔,只在吴易奚落座之时才柔声唤他一句。
“三少爷。”
吴易奚心知江胥也喝下了那蒙汗药,却是能如此平心静气,还靠着谋略脱了身。自己却是昏迷不醒,险些便未能撑着醒来。
若是江胥当真是个不通文墨的柔弱女子,此时怕是凶多吉少了。吴易奚此时正是感动之时,对江胥也带了两分先入为主的关切,再去瞧她沉静却苍白的面色,便忍不住的心疼愧疚。
吴易奚围着看了半天,终是未能忍住,开口询问。
“胥儿,你可知那药……”
江胥一听便知他是何意,垂下眼来语气分外柔弱。
“那药…恐是被下在补汤里头的。”
江胥心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此时吴易奚知晓刘虹图谋不轨,她便不需刻意点明,毕竟要自己脑补才够真实不是?
思及此处江胥话音一转,撩起衣袖露出半截莲藕般光洁白皙的小臂,给吴易奚瞧自个儿腕上留着的银针。
吴易奚哪里见过姑娘家的胳膊,当下一张脸烧的通红,好歹是知道江胥并非那般孟浪之人才强忍着没移开视线,便看到了那根只余寸许的银针。
“少爷不必忧心。胥儿家中正有些祖传的医术,还是能保片刻清明的。”
吴易奚面色都是一青。他当自己是大丈夫顶天立地,可如今却是连知己都未能护住。江胥一个柔弱女子,竟是就靠这么一枚银针撑过了那药效发作。
江胥虽是从未见过读书读得魔怔之人,不过从吴易奚以往行事也可窥得一二。当是沉稳含蓄,奉行中庸之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吴易奚以往也确是这般,便是江胥险些死在他面前时,也未能从吴易奚面上窥得这般神情,当下看得是啧啧称奇,就愁此时没个相机给他拍下来瞧瞧了。
江胥还看着热闹,便听吴易奚冷声开口。
“胥儿,你可知孔夫子颇重仁义礼仪,即便后世,儒家所言之中多得是讲求品行修养的。”
江胥虽是知道这男人是为她而有不满,心下也略有些感动。可到底是忘了身边是个怎样的书呆子,只这一句就将江胥那点感动激的烟消云散,活像是一口气噎在了胸口。
可他问了又不好不回,江胥便只做是认真抄经,一边还分心听他讲话一般,略作思索才点了点头。
“胥儿是知晓的,以往也有听闻过。”
吴易奚便点了点头,皱着眉哼出一声。
“孟子曰:‘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江胥听着就觉头疼,好在吴易奚也并不强求她回应与他。不过到底是儒生,吴易奚哪怕是气急,能骂出口的还是儒家典籍。江胥心知若非《孟子》中有这么一句,吴易奚怕是连这“不是人”也说不出口。
果不其然,吴易奚骂完这一句便哑了声,江胥抬眼去瞧,就见这男人明显还是恼怒不已,又不便出言辱骂一个柔弱女子。江胥便听他低声絮叨,仔细听来却是在说:“刘虹此人,实在是,实在是……”
江胥听着竟还有些想笑,21世纪多得是口无遮拦之人,网络上也是鱼龙混杂,何曾见过这般连句重话都不会说的男人。江胥便一时也不知作何感想,说是不满他囿于书本似是不对,可说要赞他知行合一严以律己,江胥又觉得实在是对不起自己受的几十年现代教育。
思来想去也只得顿了顿笔,柔声为吴易奚补上一句。“即便品行不端,那也还是府中的三夫人。少爷莫要置气了。”
不过吴易奚的重点显然是半点没放在江胥的劝慰上,只听得话中四字,狠狠点了点头。“对,便是品行不端!胥儿不愧是我之知己,当真知我所知,想我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