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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第 163 章 溺杀(9)

谢青鹤提着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天黑了就去外边候着?不是看见我从街边路过去了庄园,你就跟着去了庄园?壁脚听得开心么?都打听到什么消息了?知道我的底细了?”

被灯光照着脸庞的“小厮”神色不变,低声坚持道:“奴一直在主家门口。”

蒋英洲的皮囊资质奇差无比,连累到谢青鹤的五感六识也很寻常,他是真的没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也是真的在家门口被吓了一跳。然而,他的观察力一直都在。

“庄续龄常年背痛,他寝起的老山居日夜燃着降真定神香,还有他按摩用的药油,味道非常奇特刺鼻。”谢青鹤看着那“小厮”身上残留的冻伤痕迹,淡淡地说,“鼻脓肺肿,伤了嗅觉,至今没有好吧?”

这是唯一的破绽。

如果这人不是寒冬恶伤损了身体,绝对是顶尖的刺客,跟踪盯梢不留丝毫破绽那一种。

意识到谢青鹤不是猜测诈他,是真的在瞬间抓住了自己的破绽,推测出了真相,跪在地上的“小厮”方才缓缓低头,不再言语。

“我身边就缺个担水劈柴的从人,你从前是什么人,身上有什么秘密,我并不关心。如今是你坏了规矩,重操旧业,盯梢到我的头上来了。我也不将你退回人市,你将卖身的银子还给我,自己走吧——我不会去报官捉你。”谢青鹤说。

那人似乎深为意外,想了想才有些着急:“我……奴没有地方去。奴也没有银子还给主人。”

谢青鹤是真的不想要他了,闻言有些不耐:“以你的本事,天下大可去得,银子又怎么会赚不来?也不要你现在就还,过些年给我也行。走吧。”

“奴会担水劈柴。”见谢青鹤要关门,那人仓惶间抓住门板,求道,“主人再买人还得去人市,还得再费一番功夫,也白花了银子。不如饶了奴,以观后效。”

谢青鹤见他几根手指抵在门板上,这门是关不下去了,不禁皱眉:“松手。”

蒋二娘早就听见门口的声音,只因在屋内洗漱不好出来,这会儿匆匆忙忙抹了脸包上头发,就看见弟弟站在门口,还有道人影抵着门,顿时吓了一跳,操起竖在墙边的火钳就冲了上来:“果然是你这贼子,还敢骗我说是买来的下人,真当我姐儿两个好欺负不成!”

谢青鹤连忙伸手去拦,说道:“二姐姐,别打,是我买的。”

蒋二娘满脸狐疑,问道:“那为什么不让他进门?”又把跪在地上的人看了好几眼,“莫不是他有什么脏病?快赶出去!——不,我去拿绳子,把他拴在门口,明日去人市退了!都是些什么人呐,欺负外乡人么?竟然卖个有病的给我们!”

谢青鹤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说道:“二姐姐,不要去找绳子,不兴捆人的。”

蒋二娘把打包行李用的粗麻绳找了出来,一边牵着绳子往外走,一边说:“怎么不兴捆人?他要是跑了呢?半夜被人顺走了呢?”她自以为很了解弟弟的心态,顾惜地说道,“你是读书写字的人,本就不耐烦做这些琐事。你把他的契书拿来,我明日去退,我去扯皮,你不必操心。”

不等谢青鹤说话,跪在门口那人乖乖将手伸出来,小声解释道:“姑姑,我没有脏病。冬天牙子们想要冻死我,不给我衣裳穿,我落了些冻出来的病,一直没有好,这个病不会过人的。姑姑,你不要把我退回去好不好?”

他这番话说得很是可怜,也不再自称“奴”,试图唤起蒋二娘的同情心。

——去年冬天就差点被人牙子故意冻死,把他退回去,就是放任他再落入恶人之手,害他去死。

蒋二娘果然被他说得一愣。

只是蒋二娘才愣了一瞬,一直显得很好脾气、和善好说话的谢青鹤却变得严厉,呵斥道:“当着我的面,你也敢戏弄操持我的姐姐?我敬你一尺,你欺我一丈?”

蒋二娘才突然反应过来,弟弟原本是不许他进门的。这个人在利用自己。

“二姐姐,你进屋去,关上房门。”谢青鹤说。

蒋二娘犹豫了片刻,还是拉了拉他的袖子,说:“他就是不好,咱们明日把他退了,要么,咱就把他放了,左不过一二两银子……也是一条命。”

见谢青鹤点头,蒋二娘走了一步,又回头来小声劝他:“你不要打他。”

谢青鹤很意外。

蒋二娘低头说:“不要打。很疼的。”她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在徐家的遭遇。

谢青鹤轻轻抱了抱她,安慰道:“不会的。二姐姐,我不打他。”

蒋二娘看了他一眼,看见了弟弟眼中的温柔和平静,这才放心地回了自己屋里,关上房门。

谢青鹤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缩着脖子的人,半晌才说:“你是不是在想,姐姐不许我动你皮肉,我还能把你把你怎么办?”

那人手上还缠着两圈绳子,低声弱气地说:“奴听凭主人处置。”

“我不想要你的卖身银子,只想让你走。你若要走,现在就可以走了。”谢青鹤拉开大门,“如果你不想走……是你应该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才能留下来。”

那人虚弱的脸色突然就呆滞了。

不是谢青鹤要费心考虑怎么不动皮肉地惩罚他,而是他要艰难地考虑怎么才能求得主人原谅。

蒋二娘的求情,为难的根本不是谢青鹤,而是他!

谢青鹤不再理会跪在小天井里的“小厮”,径直取水洗脸,又炊水洗脚,收拾妥当之后,回屋休息。家里有个“不懂规矩”的“奴婢”,他就不曾关门,隔墙关注着,毕竟蒋二娘就住在隔壁。

那人呆呆地在院子里跪了小半个时辰,突然爬了起来,提着桶出门去了。

家中取水是去巷子深处的甜水井,白天人多还得排队,晚上就没什么人了。相比起谢青鹤的废柴体格,那出身侯府的“小厮”哪怕身带病痛也健壮灵便得多,加之蒋二娘心疼弟弟担水辛苦,用水比较节省,趁着弟弟没回家的时候,还偷偷去提了两桶水回来,所以,那人去了两趟就把水缸填满了。

担水结束之后,那人又抡刀劈柴。

因谢青鹤交代过要搬家,家里又没有灶台,蒋二娘也没有买多少木柴。

家里原柴不多,咔嚓咔嚓劈了没一会儿,柴也就劈完了。谢青鹤听着外边的动静,那人还把劈好的柴一一叠放起来,整理在墙角。

担了水,劈了柴,院子里传来沙沙的扫地声。

蒋二娘是极其勤劳的女子,院子里的活儿都被她做得差不多了,再没什么可做的。

谢青鹤听见那人步履沉重地出了门,过了一会儿,传来了沉闷的泼水声。没多久,那人又走回来,把水桶放回了原位。谢青鹤听得脚步声不对,从床上坐了起来,探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