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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1)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说出这句话,谢静瑶像是卸下什么重担一般,面上显露出个释然的笑。

“我爱她,同时也恨她……”

“我被送到她身边时已经记了事。”她叙述的语气很慢很慢,像是在细细梳理自己的前半生,“我生母去得早,而后我辗转于好几位妃嫔处,她们在父皇在的时候,便待我温柔和蔼,可在父皇不在的时候,便是另一番嘴脸。”

“我那时候虽然年岁尚小,可记事却早,她们实际如何看我,我心里清楚得很,不过是把我当邀宠、固宠的工具罢了。”

谢静瑶轻嗤:“其中有一个为了争宠,拿冰水给我擦身,想要我生病,好让父皇能多来看她几次。”

听得她甚是风轻云淡地提起这桩事,明姝心头一跳。

见明姝表情变化,谢静瑶轻笑出声:“放心,我可不是个会受委屈的,当即就向父皇隐晦告了状。”

她没提那宫嫔下场如何,而是继续道:“后来,父皇将我记到了她的名下,还拍拍我的头,说新娘娘近来心情不好,可却是个好人,要我多向新娘娘撒娇,她会很疼我的。”

说着,谢静瑶唇角微扬:“父皇没说错,我照着做,她果然很疼我。”

“而且,她和从前那些娘娘很不一样,一点也么没有把我当物件看待的意思。”

“她在父皇在的时候会凶我,会对我不假辞色,可父皇不在的时候,她就会抱着我喊瑶瑶,亲自下厨给我做红枣糕吃。”

“我一点也不喜欢红枣糕。”谢静瑶似是回想起什么,皱了皱鼻子,“可我喜欢她抱着我。”

“真暖和。”

她陶醉一般地闭上了眼,轻声感慨:“那段时日可真是一个美梦。”

“可既然是梦,那就有醒的一天。”

“转变就在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受孕的那一天……”

“那日,她一个人在殿里,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干净,宫人们都不敢进去,我担心她,悄悄跑进去,抱住她的腿,和先前一样撒娇,说娘亲不哭。”

“然后……”谢静瑶自嘲一笑,吐出一口气,“她把我一脚踹开,像踹开什么污秽之物。”

“我摔在了地上,真疼啊……后来夜半再梦回这桩事,都忍不住要疼醒。”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她话锋一转,语气转冷,“我真正开始恨她,是在知道她只是将我作为替身……一个寄托爱意的替身之后。”

“什么瑶瑶,她喊得是我那早夭的好二兄的小名,尧尧……”

“什么红枣糕,她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炊事上心……唯独会做一样红枣糕,也只是因为二皇兄生前很是爱吃罢了。”

“先前那些妃嫔将我当作争宠工具,我以为她不一样……可回过头来,她哪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更过分……”

谢静瑶眼圈泛红,眼眸泪光闪烁:“我那时候真是又笨又蠢,见了那么一点点指缝里漏出来的好,就舍不得撒手……只觉得她是一时心里难过,才没忍住对我动手,所以后来她一挥手,我就巴巴地又贴上去……”

“可梦醒了就是醒了,那些好时候再也回不去了……她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搂着我温言细语,一如从前一般,可心情不好就对我动辄打骂……”

“可偏偏每次打完,还要哭着搂过我,说她的难处,说她心里有多难过,说她不是有意的,说她有多喜欢我……”

谢静瑶终于落下泪来,她抬手捂上心口,声音颤抖:“可我真的好疼啊……伤口疼,心口也疼,她说她喜欢我,可为什么又要让我疼呢?”

“后来我长大了,明白过来,她对我的那点喜欢,大概就跟养了只玩宠,兴趣时逗一逗,不高兴便抽上一顿,谈不上半点在乎。”

“可明白过来有什么用?”谢静瑶嘲弄一笑,“她的烙印已经深入我的骨血,抹不掉刮不去,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我原先有多爱,现在便有多恨。”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报复她,她要我往东我偏要往西,她讨厌谁我就偏要去亲近谁……寻着机会便要说一些刻薄挑衅的话,试图激怒她。”

“她的确是生气,怒不可遏地骂我是养不熟的狗。”

“狗?”谢静瑶重复了一遍,旋即仰头大笑,滚烫的泪珠顺势落回眼眶,“所以我再怎么折腾,在她心中也就只是个玩意!”

正时,角落那炭盆的炭烧得过旺,有几点火星子溅出来,接连发出呲啦的声响,像是断续的喑哑哭声。

而谢静瑶使劲眨了眨眼,努力收回泪意,才再次和明姝对视:“我知道,你是担心得我嫁去辽国会过的不好。”

“可其实对我来说,能去一个崭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一段人生,是一个机会。”

“反正,总要出一个去联姻,不是我也会是别的宗女。”

她做出个结论:“左右我也没有想嫁的人,倒不如就去辽国看一看,也算长长见识。”

“况且。”谢静瑶轻笑,“我拿这桩婚事,护住了她皇后的位置,算是还了她十几年养育之恩,也便不欠她什么了。”

听完这样一串长长的故事,又见她神情释然,明姝一时无言。

原本想问的问题、想说的话语,在听闻这一桩压在谢静瑶心底的秘事后,都失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