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微微垂下眼眸,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冰冷而凌厉,但这抹情绪转瞬即逝,很快便被他收敛了起来,无人察觉。
他脸上笑容未变,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不着痕迹的挡住了青年的视线,将孟绕白护在身后,“刘公子慎言。”
“放心,在殷先生面前我不敢造次,也做不了什么。”刘益守收起了放在孟绕白脸上的目光,吊儿郎当的随意行了一礼,“不知殷先生近来可曾安好啊?”
殷鹤淡淡道,“尚可。”
“尚可?”刘益守轻轻嗤笑一声,“看来泷西书院还是太太平了,不过也没什么,即便书院倒了,以殷先生的才名,就算再踏入官场也不算难事。”
孟绕白听着刘益守的语气忍不住皱了皱眉,对于刘益守她隐约从魏迹那里知道一些,吏部尚书的嫡子,他爹行事不功不过,算得上利落,没犯过什么特别大的错处,可惜他的儿子却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听闻早些年还干过强抢民女的事,被他爹敲打过后才没再犯。
若是放在当年,不……就算是在一年前,她也能蒙着面拿上缀青衣,而后在半夜将刘益守从青楼女的床上拖下来结结实实的揍上一顿,让他整整一个月都得好好待在家里足不出户的养伤。
即便刘益守能找到东营,乃至岑渡寒也没用,事情依旧会不了了之,可惜当年终究是当年,如今她身为酒馆掌柜可没法做出这种事。
“书院之事,无需刘公子担忧。”殷鹤的声音平静,眉目温润和煦,但若是有了解他的人此时站在旁边,恐怕一眼便能看出殷鹤心情不愉,最好有多远躲多远,可惜刘益守仍是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半点没察觉到。
他早就从他爹那里听说了,泷西书院近来的风头太盛,无论是朝堂上八成的文武官员都同书院有所联系,还是在百姓之中名望越来越高,乃至有超过皇族的倾向,都惹得京都皇宫里的那位忌惮,准备出手打压。
光是从老头子口中说出的寥寥几句,便足以让刘益守想象书院破败后殷鹤的狼狈模样,即便他再厉害又如何,不过会写几手破字,画点莫名其妙的花花鸟鸟罢了,还能有本事反了天吗?
“是我多舌了,望殷先生莫要怪罪。”刘益守假模假样的说道,而后歪过头,想透过殷鹤看向孟绕白,“对了,还不知这位姑娘是哪一家,以前竟从未见过,难不成……是泷西书院的新学子,拜在了殷先生的门下?”
这话要是出自旁人的口中,自然没什么别的含义,可出自刘益守的口中,却让孟绕白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让人浑身不舒服。
“她是我的好友。”殷鹤脸上的神情终于微微沉了下去,暗含警告。
刘益守倒是第一次见到殷鹤摆出这幅姿态,更加确定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子恐怕不寻常,至少在殷鹤的心中不寻常,旁的他不清楚,可这么多年来能得到殷鹤亲口承认的友人可着实不算多,屈指可数。
刘益守直接将他爹嘱咐他的那句少招惹殷鹤抛至脑后,“好友?先前倒没听说过,这位姑娘不妨开口说句话啊,还是说……姑娘瞧不起在下,方才如此?”
孟绕白忍不住用拇指摩擦了一下指腹,有些手痒,但再手痒也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动手把刘益守按在地上揍,毕竟是吏部尚书家的儿子,她只能耐着性子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孟绕白的声音冰冷,如同吹过冬日雪原的一缕寒风,带来彻骨的凉意,又如同藏于鞘中的利刃拔出时露出的那一抹寒光,并不好接近,就连刘益守都能隐约察觉到孟绕白并不是他先前所想的普通女子。
有殷鹤挡着,刘益守看不清孟绕白脸上的神情,定了定心神,轻浮的笑道,“原来是位冷美人……”
只可惜这样的冷美人被殷鹤看护着,他再怎么心动馋涎也只能站在这,不敢下手。
“刘公子。”殷鹤极轻极缓的笑了声,可眼底却渗不进半分笑意,“听闻刘大人近来……”
“殷先生勿怪,是我瞧见美人一时忘了分寸,唐突了这位姑娘。”刘益守知道殷鹤准备说什么,神情变了变,直接出声打断道。
当年就是殷鹤在街上撞见他要带一位民女回府,同他爹说了几句,害得他被罚,跪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祠堂,而后禁足了两个月!
他有什么错处,尚书府上有吃有喝,他愿意把那个女人带回去算是抬举她,竟还哭哭闹闹的让殷鹤看到了,以至于到现在殷鹤还能拿告状威胁他!要是殷鹤再在他爹面前说什么……说不准老头子又要罚他抄书静心,成天抄抄抄,一堆破书到底有什么好抄的!
刘益守在心中烦躁的啧了一声,见到殷鹤也没了方才看热闹的心情,唯恐他又跟老头子说什么,“该置办的东西已经置办好了,在下府上还有些事,便不久留了,先行一步,改日再前去府上好好拜访殷先生和这位姑娘。”
他说完,不等殷鹤开口,便转过身对跟着他的侍从轻声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是,少爷。”
几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孟绕白原本以为刘益守还要纠缠他们一会,没想到就这样轻易离开了,她挑起眉梢,向殷鹤问道,“一听到你提起刘大人就立刻走了,他怕他爹?”
殷鹤将眼底寒意压回心底,脸上笑意依旧清雅温和,“算是。”
他回答完,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轻轻叹了口气主动说道,“早些年我见刘益守在街上想将清白人家的女儿强行掳去,便出手阻止了,又告知刘大人望他多加管教,以至于得罪了刘益守,没想到今日……是我连累你了。”
孟绕白摇了摇头,“无碍,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算不得连累。”
“对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转而问道,“你先前是不希望刘益守日后为难我,才说我是你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