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雪越下越大,渐渐压弯了一树枝叶,但梅花依旧在寒风中傲然盛开着,在纯白积雪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娇艳,
孟绕白同殷鹤离开泷西书院时,已到卯时,冬日天黑的向来快,不消片刻,天便灰蒙蒙的暗沉了下来,连半点余光都无法从云层中透出。
殷鹤依旧为孟绕白撑着伞,一直将她送至酒馆门口,“今夜便好好休息罢,明日再见。”
孟绕白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自己裹得更加严实,她的心情比起出去前要舒畅许多,一直压在心口,让人透不过气的那块巨石似乎也变轻了。
“多谢。”她垂下眼眸,轻声说道。
殷鹤低低笑了一声,随后摇头,“不必同我道谢,我并未做什么,只是随你出去看了场梅花罢了,若因此心情好了一些,绕白也应当向那片梅花林道谢才对,而非我。”
他的语气轻快,显然是随口说出的玩笑话,无伤大雅。
孟绕白忍不住弯起唇角,“至少你为我带路了,凭我一个人可进不了泷西书院。”
殷鹤闻言温声道,“院外之人的确难进了些,若绕白以后还想去赏梅,可同我说一声。”
孟绕白本想拒绝,这样做光是想想,便觉得太麻烦殷鹤了,就算他们如今并非是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而是朋友,行事随心就好,不必太过拘束,但孟绕白依旧不想让殷鹤为难。
“我……”她抬起眼眸,正好对上殷鹤看向她的温雅目光,顿了一下,硬生生没把那句拒绝的话说出口。
孟绕白迅速移开了视线,看向虚空处,似乎那边有什么极其精彩的事物吸引着她一般,就是不愿意重新看向殷鹤,“我……我知道了。”
她没有拒绝,但这个回答也算不上答应。
殷鹤并不介意,他勾起唇角,眉目愈发柔软温和,如同一块精美的玉雕,光是远远看着便能让人猜想出他的珍贵。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嘴角笑意未收。
殷鹤的样貌是和秦临重截然不同的俊美,没有半点咄咄逼人的气势,更加舒适,光是见他流露出一星半点的笑意,便足以叫人心神荡漾。
殷鹤闻名于世的,除了那些出自他笔下的字画与文章,同时还有那张足够清俊的眉眼,让无数世家女子芳心暗许,期盼着有朝一日能让这样的男子为自己低头。
而此时,世上唯一一个能让殷鹤放下骨子里的傲气,心甘情愿低下头,甚至步步退让的人却半点不知晓,她同殷鹤告完别后,就直接蹿进了酒馆里,没有发觉站在她身后的殷鹤并未离开,而是在原地静静停留了一会,见她彻底走入“千金裘”,身形消失在了门后,方才转身离去。
酒馆内,孟绕白将身上的披风脱下,顺势递给了向她走来的魏迹。
魏迹动作自然的将披风接了过去,眉目间的神色平静如常,没有丝毫波澜,可孟绕白却敏锐察觉到他和往日相比,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种感觉来的十分莫名,连合理的依据都没有,孟绕白本该将其当做错觉忽略过去,但她了解魏迹,如同魏迹了解她一般,
孟绕白逐渐敛起笑意,不安的情绪像是藤蔓般自心口处肆意生长着,将她紧紧束缚,但她并未显露出来,只是看向魏迹,连语气都和平日里一样,带着几分散漫和随性的出声问道,“怎么了?你看上去心情可比我差多了。”
魏迹从旁边的桌子上倒了杯热茶递给孟绕白,示意她先把茶喝了,驱驱身上的寒气,“是你想多了,没什么。”
暖意顺着掌心接触杯壁的地方蔓延开来,可孟绕白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她端着手中的热茶,没有立刻喝下,“当真?”
魏迹放披风的动作一滞,虽然他很快便将其掩盖了过去,但依旧被孟绕白注意到了,“你瞒了我什么?”
魏迹抿了抿唇角,强做镇定的开口道,“都说了没有,是你多想了……你今天出去了这么久,又吹了不少冷风,快点把茶喝了回房休息,你身体本来就虚弱,要是生病着凉了我可不会照顾你。”
孟绕白没有回答这句话,她像是压根没听到一般,紧紧盯着魏迹,半晌后才轻声叹道,“你真要瞒我吗?”
“我能瞒你什么,虽说今天是长徽山庄的宴席,但起码要持续好几天,就算我想瞒你什么,时间这么短,我也收不到消息。”魏迹避开了孟绕白的视线。
笑意尽数自孟绕白的神色间散去,连带着那些好不容易生出的轻松与欢愉也随之消失了,她叹了一口气,“阿迹,我不是当初那个重伤在身,连大喜大悲都无法承受的青衣剑,况且……若真想收到消息,我知道时间从不是问题。”
江湖上用来传讯的手段有太多了,孟绕白身为青衣剑,又同东营联手数年,什么手段传讯最快最方便,她心知肚明,魏迹也同样心知肚明。
“即便你今天瞒住了我,我也总归会知道真相,只是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孟绕白缓声说道,“阿迹,若此事和长徽山庄有关,你便更不该瞒我了。”
魏迹当然清楚孟绕白说的道理,他抿起唇角,心中满是犹豫和踌躇,纠结的让他心烦意乱,他想将事情干脆利落的全盘托出,毕竟孟绕白早已做好了准备,她从不是什么脆弱的人,她会悲伤,但不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但魏迹不忍心。
他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而后啧了一声,“你就不能装一回傻吗?”
魏迹想象的出孟绕白在知道那则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又该有多痛苦,而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不愿意这么早就将最糟糕的事实袒露在她的面前。
至少孟绕白知道的晚一些,就能少痛苦一会……
“无妨,说吧。”孟绕白缓声道,“最坏的消息无非是那几个,不必顾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