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渡寒……”秦临重轻声重复了一边从金山康口中说出的名讳，语气不明，“他倒比我想的要有些胆识。”

他从榻上起身，微微偏过头向金山康问道，“他一共带了多少人？”

金山康回想着先前从下面的人手中看到的消息，谨慎回道，“加上岑渡寒自己，一共四人，都配了刀剑，想必身上还带着不少暗器。”

秦临重随意点了点头，看起来并没有把金山康的这句话放在心上，“看到晏浮夷了吗？”

金山康不敢妄言，仔细思索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见到类似三千里晏浮夷的人，方才开口道，“回庄主，暂时未见到他。”

要是他记得不错，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请帖发到晏浮夷的手上。

“他会来的。”秦临重走至窗前，语气依旧带着股漫不经心，“要是没人见到他，就说明晏浮夷已经易容混进来了，他会的，可不仅仅只有轻功和剑法。”

金山康心中一惊，低着头不敢去看秦临重的神色，若真让晏浮夷混了进来，便代表着他们的失职与大意，放在往常秦临重或许会因为心情不错，或是其他缘由轻拿轻放，最多受些罚，但今天不同，他们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金山康连忙道，“是我等大意了，我这就下去吩咐人注意——”

“凭你们还抓不住他。”秦临重一边推开窗，一边打断了他的话，“他想来看戏便随他去，仅靠他一人，还惹不出什么乱子。”

“是。”金山康忍不住在心中松了口气，凭他们想从那么多人中看出晏浮夷的易容的确有些难。

外面已经开始下小雪了，秦临重没有再开口，他抬起头望向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厚重的云层将阳光彻底遮挡了起来，透不出丝毫光亮，唯有雪花一片片的落下。

今日的秦临重换下了平日里贯穿的白衣，一身华贵精致的朱红色锦袍，用银色丝线绣出繁复的祥云纹路，是涪城最好的绣娘日夜赶工方才制出来的华服，平常披在肩上的长发也被白玉冠一丝不苟的束了起来。

秦临重的样貌本就极美，如今在朱色锦衣的衬托下便显得愈发艳丽妖异，连眉目间的狷狂嚣张看起来都是恰到好处的。

恐怕连近日江湖上盛传的那名第一美人，站在他面前也要失了颜色，但既便如此，亦不会有人将他同女子联系在一起，他有多美，便有多危险。

有雪顺着风飘至他的脸上，而后在顷刻间化作水滴顺着脸颊的弧度划落，如同一道泪痕，让秦临重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雪天，从那时开始生出的仇恨与怨愤，在同一个落雪之日结束，也算有始有终了。

秦临重缓缓阖起眼眸，他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已经足够久了，可在真正来临时，心中却生不出半点波澜，平静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曾有的刻骨怨毒宛若水中月，朦朦胧胧的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都准备好了吗？”秦临重的语气很淡，从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金山康依旧恭敬，“回庄主，都布置好了，该收拾的也都收拾干净了。”

现在的长徽山庄除了那些留在明面上的人，其他人皆打点好银钱，偷偷的送了出去，秦临重要比他所想的更加平静和理智，明明是一件棘手又麻烦的事，却办的比任何人都要妥当，考虑到了所有遗漏之处与细节。

他和朱似真的确对这一任的长徽山庄庄主心生恐惧，打心底觉得秦临重简直和疯子没什么不同，恨不得早日离开，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有足够的本事将山庄带往一个新的高峰，长盛不衰百年有余，前提是如果山庄尚在的话。

金山康在心中叹了口气，将这样的人物逼成如今这幅模样，前任庄主委实太过愚蠢，也算是死有余辜。

秦临重要是看见金山康此时的神情，或许能推测出他心中所想，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将目光放在金山康的身上。

“下去吧。”秦临重的唇角弯起一道弧度，可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冰冷彻骨，“宾客已入座，快到上演的时候了。”

结束后若是可以，或许他还能再同孟绕白共饮一坛落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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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中，魏迹放在桌上的那坛果酒已经被打开了，泛着清甜果香的酒水倒入杯中，并不辛辣，连酒气也是极淡的，似乎是魏迹担心孟绕白喝醉了，才故意选出来的酒。

“近来你总是心神不宁，当真无事？”从书院中授课结束，便直接来酒馆的殷鹤看向孟绕白，微微皱起眉，神情担忧。

孟绕白端着杯子，垂眸看着杯中酒，迟迟没有饮下，“并不是什么大事。”

殷鹤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显得愈发柔和温润，“绕白，你我是友人，若遇见了麻烦之事，我如今虽是书院夫子，但亦有些人脉，或许能帮些忙。”

殷鹤口中的有些，并不是真的只有那么一点，从他先前能安排人在官场上为刘益守之父，那位吏部尚书下绊子，让他频频出错，甚至不慎惹怒了皇帝，险些丢了管帽一事便可看出，他的人脉足以摆平许多事。

孟绕白摇了摇头，“不必了。”

殷鹤见状启唇，似是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发出一声叹息，“好。”

孟绕白下意识的用指腹摩擦着酒杯杯壁，抿起唇角，“抱歉，我并不是……”

“无妨。”殷鹤温声道，“你不愿说，想必是有解决的办法，你能处理好，是我自作主张了。”

孟绕白依旧垂着眼眸，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暂且放不下罢了……等过了今日便好了。”

过了今日她便能知道秦临重的选择了。

殷鹤闻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当真无事吗？”

他能看的出来今天的孟绕白要比先前压抑许多，她不再焦躁，却更加的沉默与悲伤。